第141章 刺杀
第二天清晨，梁剑送元帅夫人常青远行，行了两三里，依然没有停住脚步的意思。贤惠大度的夫人又一次劝：“回去吧，别送了。梁元帅，我希望你遇到对的人，遇到幸福，真的不必为我守身如玉。”说完，灿烂一笑，独自往前走去。
不必守身如玉？这算是与太监成亲的福利吗？好洒脱不羁的人！好轻快俊逸的步伐！梁剑定住脚步，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感慨，更有不舍与留恋，舍不得她的好徒儿、忠厚的小跟班离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再次见到他，梁剑轻叹一声，转身返回，继续投入到美人计的演练中。
伴舞、陪酒、劝酒时的妩媚多情、莺声燕语、娇声巧笑都已演练纯熟，只等苏逸到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早上苏逸以常青的身份潇洒离去，不带半点留恋，是因为他早已筹划好，今晚，就接梁剑入宫，从此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太阳西斜的时候，齐王苏礼热情洋溢、恭恭敬敬地迎来了府上最尊贵的客人皇帝苏逸，帝王的隆重礼遇，分毫不差，美酒、美食、美人毫无保留。他期望三弟苏逸能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带忠心、放心的美人回宫，忘掉狠心无情的敌国将领梁剑。
酒是美的，载歌载舞的侍女也是美的，只是舞姿差强人意，琴师更是上不了台面，面纱遮脸，小心翼翼地坐在角落，寥寥几个琴音响起。
宴席上，苏逸兴致高昂，一边与齐王闲聊，一边畅饮美酒，不时地瞥一眼大厅中央卖力的演出。
终于近距离见到皇帝了，是个英俊挺拔、气宇轩昂的年轻人！侍女们掩盖不住心中的激动，从最开始的忐忑、拘谨和羞涩，到招摇、夸张地挺胸翘臀，眼中荡漾出春意撩人，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
但皇上的神情却毫无变化，依然是淡然的笑意，依然是随意的眼神。看上去并不为美色和舞姿所动啊？没关系，侍女们还有绝招，是琴师小梁发明的绝招，舞中精髓：摔，摔出娇媚，摔出弱不禁风，摔出楚楚可怜。
一个侍女把握好时机，眼见皇上侧目过来，她便几个旋转跳跃，脚下故意一偏，身子晃了几晃，就要摔倒在地，随后，就真的摔倒在地。
“哎呀，哎呦！”没有人按照预设的场景搀扶或托起，侍女重重地摔在地上，浑身只剩疼痛。她楚楚可怜地望向皇帝苏逸，只见皇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又淡漠地扭头，继续与齐王谈笑风生。
小梁骗我。摔这个动作，哪有什么魅力与魅惑，只能证明自己的愚蠢和笨拙。侍女仿佛明白，愤恨地瞪了角落里的小梁一眼，揉揉膝盖，忍下疼痛，继续翩然起舞。在皇上面前展示美貌与才华的机会，一定要珍惜，绝不能因为伤痛而半途终止。
歌舞继续。皇上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笑意，是阅尽千帆的漠然。侍女们各自担心：皇上并未动心啊，像是多日的苦练枉费了。
又一个侍女不甘心前功尽弃，她及时总结经验教训，觉得前一个摔倒的侍女脑子傻，摔得那么远，皇上怎么能来得及、接得住？摔近些，皇上自会伸手搀扶。
又是皇上望过来的好机会，绝不能错过。“啪”重重的一声，侍女就摔在苏逸身旁，脚下。
并没有什么搀扶，修长的手指敲着桌子，苏逸蹙起眉头，开始问责：“这种水准也配在我眼前跳？你们是怎么练习舞蹈的？一定是平时偷懒了，拉下去，每人打十板子。”
啊？侍女们匆忙跪下，叩首，低着头，不敢看那张不怒而威的脸，眼神斜着一瞥，便望到角落里的琴师小梁。是小梁的鬼主意，害我们出丑挨板子，她倒是置身事外了。
一双双幽怨的眼睛瞪过来，像箭一样戳在脸上，梁剑怎么能置身事外？她站起身，来到大厅中央，规规矩矩地跪下，不卑不亢地说：“皇上，摔倒这个动作是我特意设计的，并不是她们练舞不尽心，您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为什么你要设计这个动作？”苏逸明知故问。
为了诱惑你。梁剑转了转眼眸，回答是：“这一段舞蹈表达的是为救恋人性命，天真浪漫的少女进山采药的场景。少女攀绝壁、跨沟壑，即使摔倒，即使摔伤，也依旧无怨无悔、不屈不挠，终于采得草药，救回恋人，是一段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这一摔，摔出了道路的艰辛，淋漓展现了少女坚贞的情感。”
确实是个感人的故事，你转转眼眸就编出来了！苏逸眼中是诧异，心中是深情：“我倒是有个故事，更感人，你演演看。一位少女，越过层层高山、渡过滚滚大河，独行千里，为救情郎，却被她的父亲阻挠，被打得口吐鲜血，遍身是伤，昏死过去，她却不改痴心，百折无悔，最终……”苏逸心有遗憾，也有向往：“最终与情郎终成眷属、琴瑟和谐百年。”
嗯？苏逸又在缅怀往事。既然往事不堪回首，就无需回首，无需一遍一遍回头看。梁剑的心纠结了一瞬，脸色变了变，很快又恢复不卑不亢的神情，牢记使命，说道：“编舞并非易事，皇上的故事，我自会尽力编排，但此刻，还请皇上耐心欣赏姑娘们多日苦练的成果。”
苏逸点点头，吩咐道：“好好摔，一定要摔出坚贞的情感，摔出道路的艰辛。”
舞蹈继续。侍女们重拾希望，摔得毫无保留，但也只是摔出一身疼痛，再无收获，皇帝苏逸甚至不愿多看一眼。
一个侍女自恃艳压群芳，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直直地往苏逸身上跌去，眼看就要落入怀中。苏逸身手敏捷，身子往后躲，抬腿，脚底托住软软地贴过来的身子，脚尖一点，侍女便被踢飞出去，摔落在九尺之外。
侍女一脸懵，随后是一脸羞愧地从地上爬起，狠狠地瞪了角落里的小梁一眼：都是你害的，都是你的诡计害我丢脸至此。
即使是最美的姑娘，即使是投怀送抱都不能得逞！翩然起舞的侍女们脸上的笑容都开始僵硬，遮盖不住心中的绝望，但皇上吩咐“好好摔”，她们不得不忍痛继续。
角落里的梁剑眼看女孩们摔得花容失色，不由心中内疚，不断谴责自己的愚蠢，她没有料到苏逸竟然能稳坐如泰山，岿然不动。很快，她就不再自责，而是谴责苏逸：渣男，够狠，够冷血，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不配当男人，还不如太监常青有血性。常青都会冲动，都会情不自禁，苏逸，你比太监还太监。
对于加强版的太监苏逸来说，美人计怎么会有效果？梁剑看透结局，怀着深深的失望之情，更兼不忍目睹少女们继续摔下去，她站起身，来到大厅中央，行万福礼，恭恭敬敬地说：“皇上，舞就跳到这里吧，姑娘们还准备了别的节目。”
“什么节目？”苏逸饶有趣味地问。
“行酒令，您与王爷两人对饮实在冷清，不如姑娘们陪您喝，也热闹些。”梁剑开始实施第二步，劝酒。对于如何阿谀奉承、如何劝酒灌酒，梁剑对侍女们也进行了细致入微的培训，演练过程天衣无缝，苏逸一定会招架不住。
“行酒令？也好，不过我不喜欢太热闹，其他人都下去，你留下陪酒。”苏逸道。
我留下？为什么不是跳舞的美人留下？是哪里出错了？莫非面纱遮脸，倒是增添了我的美感和神秘感，勾起了苏逸的好奇心？
“皇上，我不合适，我陪您喝酒，您会倒胃口的。”梁剑态度谦卑地说。
“我胃口好得很，轻易不会倒胃口。”苏逸一脸笑意。
被逼无奈，梁剑轻轻摘下面纱，露出黝黑的脸庞和脸颊上三个突兀的大脓包：“皇上，您看，我突染急病，也许还会传染。”梁剑早有准备，为了避免苏逸眼光独特，美丑不分，选中她这个黝黑粗壮的琴师，梁剑把脸上的伪装进行了升级改造，更加丑陋。
会传染？身边的侍女们被吓得脸色大变，连连后退。
苏逸愣了一刹，转而夸赞道：“这脓包？很别致啊，我喜欢。”早上送别的时候还没有，傍晚时分就齐刷刷冒出三个？脓包是什么材料做的？糯米、豆沙、蜂蜜？一定很好吃。
“会传染。”梁剑沉住气，强调重点。
“也好啊，我愿意与你长同样的脓包。过来，坐这儿。”苏逸指指身旁的椅子，毫不介意地招呼道。
侍女们面面相觑，心中诧异：天下竟然还有愿意在脸上长脓包的人，这个人竟然就是我们骁勇善战、贤明果决的大魏皇帝。她们很想继续看下去，看一看年轻英俊、风度翩翩的皇上还有何怪癖，以便投其所好，获得圣宠。但皇上向她们挥手示意：出去。无奈之下，她们只好乖乖地退出大厅，在门口候着，等候召唤、等待奇迹发生。
大厅内，梁剑稳住情绪，硬着头皮走过去，坐到苏逸身旁的椅子上。牢记使命：灌酒、刺杀。殷勤的笑容挂在脸上，崇拜、欣赏的眼神看上去也很真挚。阿谀奉承的话早已演练好，是时候一套一套往出搬了。
酒一杯一杯喝着，苏逸像是很享受，与女佣小梁一见如故：“你的琴艺很好啊，师从何处？”
是你教的。但梁剑的回答是：“弹棉花的老汉教的。”
老汉？是我？苏逸微微一笑，眼神微醺，赞道：“确实像在弹棉花，看来你是得了真传。随我入宫吧，我想每天都听人弹棉花，伴着砰砰的响声入睡。砰砰，砰砰，砰砰，这节奏太好听了！”接梁剑入宫本就是此行的目的，他总要找个理由才不会惹人怀疑。虽然这个理由也十分可疑，但总比没有好。
门外的侍女们静心听着，心中的诧异更多了几分：皇上爱听弹棉花的声响？果然是奇葩啊，皇上已经曲高和寡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但在梁剑眼中，这是苏逸不堪酒力的表现。苏逸已经开始说胡话，已经喝醉了！是时候实施最惊心动魄的一环了。梁剑脸上依然在笑，手若无其事地捋捋发梢，悄悄去摸发髻上的银钗，银钗的一头已经被打磨得锐利无比，对准脖颈扎过去，苏逸必死无疑。
但银钗呢？梁剑把整个头发都摸个遍，一无所获。眼睛望向地面寻找，不远处，银钗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一定是刚才叩拜苏逸的时候，不小心掉落了。梁剑站起身，走过去，捡起银钗，很自然地别在发髻上，很自然地回到座位，准备趁苏逸不备，给他致命一击。
苏逸的表现也很自然，很自然地从梁剑头上取下银钗，捏在手中，用些内力，把银钗揉成银锭，说道：“它太丑了，我送你好的。”
眼见一件武器消失，没关系，梁剑还有备用，鞋底夹层中的铁钉可以派上用场了，但，铁钉呢？
铁钉在这儿，在苏逸手中。苏逸像模像样地弯腰，像是刚刚从地上拾起，把铁钉举在手中，看向二哥苏礼，说道：“齐王，你府上的家具质量可不太好啊，瞧瞧，这么长的铁钉都脱落了。”说罢，一掌把铁钉拍进桌子，不忘夸赞自己：“还好我会修，看看，现在桌子结实多了。”
我的武器啊！没入桌面，丝毫不剩。该怎么办？把苏逸灌醉，醉成人事不省，趁机去厨房，偷菜刀。梁剑也只能行此下策了。
但苏逸并不给梁剑机会，虽然一副昏头昏脑，醉眼朦胧的模样，却拉着梁剑不松手，山南海北，胡乱聊着，直到起身告辞：“齐王，多谢款待，会弹棉花的女佣我带走了。”
“皇上，三思啊，这个女佣配不上您，您再仔细看看，我府上美人很多，倘若喜欢，都送给您。”银钗的锋芒、铁钉的寒光，让苏礼心惊不止。他把门口守候的侍女都招进门，为了三弟的安全，他尽职尽责地劝说，尽自己最后一份努力。
侍女们春光明媚，眼波含情。
苏逸笑笑，也劝二哥：“都留给你，我只要她，齐王，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拉起梁剑的手，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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