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诱饵
很快，梁剑就被包围了。
刺客们却停下手中的刀剑，贪婪的眼睛上下打量猎物：这么美的小娘子，比画中人还美的小娘子，比天香阁花魁还美的小娘子，一刀劈了，是不是有些暴殄天物？
已经是囊中之物，无妨多把玩一番。刺客们各怀鬼胎地盯着她，甚至在偷偷咽下口水。
梁剑却在思考如何拖住他们，给安宁留出充足的时间逃跑。见到刺客垂涎三尺的样子，梁剑不由微微笑了起来，这一笑更是闭月羞花，笑得真甜、真美、真媚，笑得刺客的心都酥了。
却不想声音更甜、更美、更媚：“众位好汉，我来这里看风景，却不想巧遇你们，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比风景还美，真是让人目不暇接。既然有缘相会，不如大家交个朋友。”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什么意思？是在说我们像松树一样绿吗？刺客们彼此打量一番，为隐身草木中特意穿的袍服确实很绿。她是在夸我们吗？
一年轻男子被笑容蛊惑，迫不及待张口说道：“交个朋友？好啊，难得有美人愿意与我交朋友，我先说，我叫……”
“住口。”一中年汉子警惕地喝道：“小兄弟，你是第一天当刺客吗？怎么和猎物攀起交情？寻常女子遇到这么大的阵仗，早吓死了，没吓死，也吓晕了。你看她，谈笑风生，必是有所依仗才能如此淡定。奉劝大家，不要轻敌，更不要想什么额外的美事，收人钱财，替人办事，现在就动手吧。”
“着什么急？时间充裕得很，早晚杀了她便是，赵大哥，你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怎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就把你吓住了。”一麻脸男子插话道。
“是啊，是啊，老赵，你年岁越大，人倒是越怂。我们这么多人，还对付不了一个女人？这小美人面善得很，杀了多可惜。”一独眼汉子笑呵呵地冲着梁剑走过去，说道：“奈何定金已收，姑娘，今天你不得不死。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痛苦地死，二是痛快地死。如果你乖，听话，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刀毙命，绝不痛苦。”
啊？是这样的两个选择？梁剑皱了皱眉，说道：“我选痛快地死。”
“好，好，果然识相，如果你能让爷们开心，我还可以给你立个墓碑，送些纸钱。”独眼汉子道。
“好吧，你多烧点纸。”梁剑无可奈何摇着头。
“姑娘果然上道，是个明白人。给我们演出戏吧，越香艳越好，越刺激越好。”独眼汉子道。
梁剑仔细打量这一群人，从外貌特征和佩剑看，都是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独眼瘟神、天山孤鬼、黑罗刹……，倘若打起来，这样一群高手同时围攻自己，恐怕还真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为了尽量拖延时间掩护安宁逃离，为了平安归去，梁剑不得不继续周旋：“众位好汉，小女子我生平最爱唱戏，但总是跑调，也没有什么观众。今天既然各位赏脸愿意看，我自然愿意演，《霸王别姬》这场戏怎么样？”
“不够香艳，换一个。”有人答话。
黑罗刹嘿嘿一笑，说道：“《霸王别姬》很好啊，我来当霸王，就能演得很香艳。虞姬，咱俩就演垓下被围那一幕，两个相爱的人就要面临死别，总要做点什么，做完之后，你这个虞姬挥剑自刎，完美谢幕，也免得爷们还要费力动手杀你。”他继续大大咧咧地笑着，冲着梁剑走了两步，又警惕地停下，眼神锋利，手中的剑也握得更紧了。
独眼瘟神挥了挥手中的刀，表示不赞同：“没必要完全按照老套的剧本演，虞姬落入敌军之手，受尽玩弄，受尽屈辱后，悲愤难当，自尽而亡，不是更精彩刺激？”
“受尽屈辱，自尽而亡。对，对，就这样演，我来当敌军。”一名刺客自告奋勇。
“算我一个。”
“算我一个”
“……”刺客们一致同意，踊跃报名，争先恐后，脸上是阴森森的笑容。
只有梁剑不赞同，她很严肃地提出反对意见：“这样的戏码未免有些难度，我演不好。”
“不难，我们帮你，一定让你本色出演。”独眼瘟神仅剩的那一只眼中充满恶毒与放浪。
梁剑皱了皱眉，说道：“众位别着急，还是从虞姬情窦初开演起，感情一点点递进，更能淋漓体现虞姬的凄美爱情和凄惨一生，越惨越好。”
“姑娘的话对我口味，我就喜欢凄美和凄惨，这么善解人意的小美人，可惜了！”独眼瘟神叹着气，却又很快笑起来：“真是越来越舍不得杀你。美人，我们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耐心，你慢慢演。”
梁剑客气地一笑，回忆了一下虞杰演戏时的模样，一板一眼、有模有样地学唱起来。
众人听了一会儿，也不见香艳，唱腔却跑调得难以忍受，台词也磕磕巴巴。黑罗刹有些不耐烦：“虞姬，别唱了，脱衣裳。”他迈着大步，向梁剑伸出手去。
梁剑一闪身跳到一颗高树上，黑罗刹穷追不舍，紧跟着跳上树梢，手臂探向梁剑。梁剑再也不能敷衍下去、拖延下去，她估摸时辰，安宁应该已经策马疾驶进了城。她也该撤了，只见她身形一闪，脚踩树梢，向远处飘去。
刺客们急忙追杀，纵然他们自视轻功了得，却见女子一道白影，如仙人一般飞着，越飘越远，不见踪影。
梁剑甩开刺客，去寻拴在路边的马，两匹马都在，白云道人的酒也在。梁剑愣了愣：难道安宁没有跑回大路，安宁呢？她返身回去寻安宁。
安宁呢？
安宁眼见梁剑被刺客包围，凶多吉少，她慌慌张张地跑着，心中百种滋味，脚下一软，便从山坡上滚下，再抬起头，就不辨方向，她摸索着走，越走越迷茫。她迷路了。
刺客也在山林里打转，转了一圈又一圈，在追杀白衣猎物，猎物不见踪影，雇主却出现在他们眼前。
三十七位顶级刺客，刺杀一个女人，却失手了，传扬出去，会成为本年度江湖上最大的笑话，太丢脸，丢名声。刺客们气急败坏地围住安宁，问：“猎物呢？”
“你们没杀她？”安宁心中说不出是欣喜还是失望。
独眼瘟神骂道：“这么狡猾的女人，还真是头一次遇到，难怪你们要下重金，聘请众多成名杀手，她值这么多银子。放心，我一定杀了她，告诉我，在哪里能找到她。”
“算了，她已经警惕起来，再杀她也不容易了，任务取消，都散了吧。”安宁道。
“什么？任务取消？我千里迢迢而来，没得到佣金，如何能回？”独眼瘟神脸上的横肉颤抖着，眼中凶光毕现。
“佣金不会少，该给多少就给多少。”安宁突然有些害怕。
“岂有白拿你银子的道理。”黑罗刹凑到安宁身前，说道：“那女子轻功极高，即使寻到人影，倘若她逃跑，恐怕也难以追上，必须用诱饵拴住她，咱们才好下手。我看她对你有些情分，不如就用你做诱饵试试。”说完，他开始撕扯安宁的衣襟。
安宁惊惧地拽住衣衫，苦苦哀求：“不杀她了，放我走。银子翻倍送上。”
“已经不是银子的事，是信誉、是名声、是威望，我从未失手过，这一次也绝不会失手。你暂且忍忍，配合一下。我们信誉好，不伤你。”黑罗刹努力撑出一个平和的笑脸，但在安宁眼中却更是狰狞恐怖。
“放开我，放开我……”安宁挣扎着去掰攥住她衣襟的手。她怎么能配合？她更忍不下，她是皇后啊，是最高贵的女人，是江寒的女人，怎么能被其他脏男人攥在手中。
这样的效果很好，雇主的喊声越大，越凄惨，猎物前来营救的可能就越大。黑罗刹冷冷笑着，甚至为了营造气氛，他用手轻轻抚着安宁的脸，一下，一下，一下……
“把你的手拿开，滚，滚，放我走……”倘若失了清白，还怎么回皇宫面对江寒？安宁带着哭音惊慌地喊起来。
梁剑循声而至，躲在树影中，探头望向山谷。只见一层一层的刺客刀剑护在身前，小心警惕地四面张望，安宁的哭喊声从中传来。
梁剑在观察周边的环境，在等一个最好的机会，但刺客时刻都很警惕，并没有最好的机会，安宁慌张的呼叫声、哭喊声却越来越响：“梁剑，救我，救救我……”
安宁在唤我的名字，不能再等下去了。梁剑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剑柄，深吸一口气，冲了出去。
她闪电般刺倒九人后，终于有刺客反应过来，接住了她的攻势。
梁剑并不恋战，一闪身跃到安宁身前，搂紧安宁的腰，几个跳跃，撤到山坳处，背靠大山，面向追赶而来的刺客。
望着顷刻毙命的同伙，望着汩汩流出的鲜血，刺客们心中一阵惊慌：女子美若天仙，声音娇柔婉转，却一出手就杀掉九人。这九人功夫不弱，不是无能之辈。还有雇主口中唤的“梁剑”是谁？是禁军元帅梁剑吗？梁剑是一个男人，眼前的女人是谁？从未听说过江湖上还有这号厉害人物。她是谁？
刺客们狐疑地追过去，围住猎物和雇主，却心中忌惮，没有一个敢率先挥剑而上。猎物背靠大山，他们只能从正面进攻，而此处地势狭窄，只能同时站下三人。
僵持了一会儿，站在最前排的三名刺客互使眼色，同时挥舞刀剑向猎物砍去。
却见剑光一闪，三人同时被割了脖子，鲜血喷涌，倒地毙命。
这么快的剑，从未见过！刺客们倒吸一口气，奈何收了定金，他们是信誉极好的刺客，岂能撤离。又有三名刺客硬着头皮，挥剑向前。
一阵刀剑撞击声后，又躺倒三名刺客。
刺客们终于看清，美人外貌是仙子，内心却是阎王，是能签生死簿的阎王。
强攻恐怕胜算很小，黑罗刹动起脑筋：猎物之所以去而复返，是为了救雇主。不如继续以雇主为诱饵。
他凑到独眼瘟神身侧，用手掩住嘴角，悄声说道：“你攻雇主，我攻猎物。”独眼瘟神心领神会。
“虞姬，你怎么还不自刎？难道非要本王亲自动手杀你？”黑罗刹越过众人，走到最前排。独眼瘟神紧跟而至，站在黑罗刹身侧，紧紧盯住猎物，又用眼角扫了一眼在猎物身后瑟瑟发抖的雇主。
“我说过我演不好，我不会自刎，只会杀人。”梁剑轻轻一笑，眼神掠过手中的剑，剑刃上的鲜血还在一滴一滴往下掉。
“我帮你死。”黑罗刹提剑而上刺向梁剑，同时挥舞而来的还有独眼瘟神的刀，刀是砍向安宁的。
梁剑大惊，挥剑劈开独眼瘟神的刀，错开身子躲黑罗刹的剑时，却迟了一步，避开要害，剑刺入肩膀，顿时鲜血如注。
梁剑咬牙忍痛，反手将剑锋送进独眼瘟神的咽喉，又迅速抽剑，扎入黑罗刹心口。
又有两员大名鼎鼎的刺客死于猎物剑下，余下的刺客更是心惊。但猎物受伤了，这给了他们希望，也给了他们启示：猎物愿意用命去护雇主，几柄剑同时杀向两个女人，猎物便会应接不暇，宁可自己受伤，也要护雇主平安。
如此重情重义、美艳无双的女人，我们却是来杀她的。是雇主花了重金，要杀一个用命去护她的女人。为什么？不必问，受人钱财，替人办事，杀了她便是。刺客们前仆后继，被砍杀掉一个，很快就有人补上缺口。
刺客越来越少，但梁剑的处境也越来越艰难，身上遍体鳞伤，遍身是血。她咬着牙，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护安宁平安。
鲜血喷涌、鲜血飞溅，染红脚下的土地，这末日般的景象让安宁惊惧不安。安宁恍惚间仿佛回到战场，仿佛眼前是哥哥挥剑护在她身前。梁剑满身是血护她的样子像极了哥哥。
这场景让安宁泪流满面：梁剑原本是逃掉了，却听了她的召唤，回来为她拼命。安宁眼睁睁看着梁剑用血肉之躯为她挡住刀剑，眼睁睁看着梁剑一身白裙变成一身血红。
终于，眼前全是刺客的尸体，梁剑松了一口气，摇摇晃晃地摔倒在地上。
安宁蹲在梁剑身边，眼中含泪，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安宁。我……那天真的……喝醉了酒，你原谅我吧……”梁剑声音渐微，慢慢闭上了眼睛。
安宁听过很多次梁剑说：“我那天喝醉了酒，你原谅我吧”。每每听到，心中只有恨意，现在她愿意原谅梁剑，从梁剑现身救她那一刻，她就已经原谅了梁剑。但她不愿意与梁剑一起分享江寒，她甚至觉得有梁剑在，她会永远失去江寒。
“对不起，对不起。”安宁站起身，擦掉眼泪，头也不回地跑了。她要她的皇后之位稳如泰山，她要江寒待她一如从前。
对不起，梁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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