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弃妇

梁剑来不及多想，急忙运用轻功，脚踩树梢，向安严飞奔。但旧伤未愈，身体虚弱，动作只慢了一瞬。就是这一瞬间，在扑倒安严的刹那，箭雨呼啸而来。

        安严仰面朝天被梁剑压倒在身下，眼前，是数十支箭夹带着风声咆哮飞过，参差不齐地射到不远处的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让安严惊悚的是：有两支箭牢牢地竖立在梁剑的背上。安严伸手去摸，黏黏的、滚烫的鲜血沾了一手，顺着衣袖流淌下来。

        扮作刺客的侍卫调转方向，追杀真正的刺客而去。

        梁剑只觉得背上剧痛，在昏迷的刹那，她强打精神，从头到脚扫视皇上一番，皇上安好，她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梁剑很快陷入昏迷，所以她没有看见安严是如何用颤抖的双手去查看梁剑的箭伤，是如何惊慌失措地抱着她狂奔，如何踉跄着把她抱上马车，如何一路上紧紧把她护在怀中。

        所有的太医都被调到驸马府，即使最好的药，最精心的呵护，梁剑还是昏迷了数天，才缓缓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安严、安宁都在。安严还是一副刻意的冷淡脸，面无表情，默不作声。而安宁的表情就要丰富许多，语气也是千变万化。

        安宁看到梁剑醒来，先是惊喜，很快却变了脸，她瞪着杏眼，攥着拳头，气鼓鼓地说：“梁小妹，我们都以为你要死了，为了能让你的心上人送你最后一程，我特意派了家丁各地寻找虞杰，你猜，他正在忙什么？他正在忙着娶媳妇。他说与你的情缘已尽，今后再不相见。梁小妹，我想把他抓来千刀万剐，又怕你旧情难忘，不忍他受刑，现在，该怎么处置虞杰，我听你的。”

        梁剑在努力地回想：虞杰是谁？

        “你别不忍心，这种负心汉，绝不能轻易放过。梁小妹，你都成弃妇了，一片痴心枉付，你，你真的太可怜了。”安宁心疼梁剑，替梁剑委屈，眼中噙着泪水。在安宁看来，被男人抛弃是世上最可怜的事。

        梁剑从昏迷中刚刚苏醒，还在茫然之中：我很可怜，我是弃妇，虞杰是谁？

        “你倒是说啊，是杀是剐，只需你点头，我立刻派人去办。”安宁催促道。

        梁剑终于想起来，虞杰是那个她花了六百两银子雇来的人才。她身体虚弱，但为了避免伤及无辜，还是挣扎着说：“随他去吧，别伤他。”

        “梁小妹，你都成了弃妇，却还护着负心汉，我真是看不下去了，我走了。”安宁就要往门外走。

        “别走……”梁剑气息微弱地说。

        “放心，你死不了了，太医说你已经转危为安，更何况有我的皇帝哥哥照顾你，放心好了。”安宁说完，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这些天一直是我哥在亲自照顾你，无微不至地照顾，我这个亲妹妹都有些妒忌了。”说完，安宁扭头出了寝室。

        无微不至地照顾？是皇上在照顾我？梁剑不敢相信，在她心里，皇上一直是养尊处优、高高在上、尊贵无比。为什么要亲自照顾我？

        梁剑疑惑地看向皇帝安严。

        安严冷冷地说：“你是因为救我才受了箭伤，我照顾你，也只是为了还你的恩。你别自作多情，以为是我对你有什么情意。”

        梁剑纳闷：我怎么自作多情了？皇上在说什么？好费脑子！

        梁剑虚弱地闭上眼睛，陷入昏睡中。就这样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中，又过了几天，每次睁眼，见到的都是皇帝安严的身影。梁剑于心不安，劝道：“皇上，随便什么仆役给我端药就可，您还是去忙您的国家大事去吧。”

        安严冷冷地说：“我当然很忙，百忙之中抽身来此，也只是因为你曾救我。为了答谢你的救命之恩，我愿意答应你一些要求，比如说金银、珠宝、首饰，你想要什么，随便提，甚至……”安严顿了顿，像是难以启齿，又像是照本宣科：“甚至如果你想做皇妃，我也会勉强答应。”

        “不必勉强，皇上，我不敢勉强您，我更不想做皇妃。”梁剑急着说。

        “对我有情就直说，何必遮遮掩掩、欲擒故纵，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你不顾生死，贸然用血肉之躯舍生挡箭，我希望你能正视这份情，而不是故作云淡风轻。”安严逼视梁剑的眼睛，语气依然寒冷。

        “我……”梁剑当时飞身去救安严，只是一瞬间的事，事发紧急，并未有时间多想。现在有时间去想，梁剑心中的答案是：舍生取义，忠君爱国，是一位禁军元帅的职责，是一位军人的天职，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但是这个理由，此时身为梁小妹的她恐怕不宜说出口。梁剑编不出其他理由搪塞过去。

        安严终于不再绷着一张冷冰冰的脸，脸上微微荡起一丝暖意，眼神也变得温情起来：“旧伤未愈，却挺身而出，甘愿为我乱箭穿心而死，这样的行为，对一个女人来说，只有爱到骨子里，才能做出如此牺牲。你对我用情至深，我是知道的。所以我愿意勉为其难，略去你的过往，纳你为妃。”

        梁剑越听越着急，待皇上话音落下，急忙说道：“皇上，我没有这么爱您，我真没有。”

        “你是愿意为我去死，对吗？”安严问。

        “我……”梁剑心中一惊：好像是。但这个答案绝不能让皇上知道，绝不能给皇上的自作多情继续添砖加瓦。梁剑赶忙闭了嘴。

        “我不该问，你身上的箭伤已经证明一切，你差点就死了。我也不是无情之人，待你伤愈，接你进宫便是。”安严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脸色冰冷，语气冷淡，果然是勉为其难的模样。

        梁剑却是真心为难，真心拒绝：“皇上，我不想进宫，虽然我救过您，但区区小事，无需介怀，您完全不必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我？你弄错了。是你把性命交给了我，是你在以命相许，我如何能不要，你是一个弃妇，可能是因为自卑过头，倒显得矜持过度，我都理解。此事无需再议，待你伤好后，我便封你为妃。”安严斩钉截铁地说，并没有给梁剑商量的余地。

        梁剑的心在发自肺腑地呐喊：我不是弃妇，我是个男人，纵然不是完美无缺，但也是男人，我是铁骨铮铮的禁军元帅梁剑，绝不是皇上的软萌妃子梁小妹。

        赶快逃掉，褪去梁小妹这个身份，越快越好。还有苏逸，现在怎样了？魏国的战况怎样了？苏逸，我会尽快启程。

        纵然箭伤未愈，但梁剑心中也有盘算：一边赶路，一边养伤，相信到达魏国国都时，出现是苏逸面前的一定是身强力壮、武功盖世、神采奕奕的梁剑梁大侠。

        梁剑已经按捺不住离去的心，终于趁着皇上回宫处理政务，得了机会。她溜出驸马府，来到戏院，购下戏子唱戏时穿戴的白发头套，花白眉毛，数件衣裙，把自己装扮成肥胖的老奶奶。

        望着镜子中满脸颜料涂画成的皱纹，白发白眉，臃肿的体态，梁剑满意地笑了笑。这样的形象应该能躲开梁傲天的追捕和皇帝安严的寻找吧。

        就这样躲躲藏藏，行了两天。一切都还顺利，只是第三天，她又听到那可怕又熟悉的声音：“你这是去哪？还要去会你的小情人？”

        是梁傲天。

        “咳，我年纪一大把了，哪有什么小情人，我是去看我的大孙儿。”梁剑轻咳一声，伪装成老妇人沙哑的嗓音说道。

        “什么时候苏逸成了你的大孙儿？”梁傲天讥讽地问。

        “大兄弟，我想你是认错了人，我的大孙儿不叫苏逸，我的大孙儿姓虞，潮州人士。”梁剑内伤未愈，箭伤也才刚刚结痂，凭实力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只有寄希望于蒙骗过关。梁剑对自己这副老妇人扮相还是有信心的。

        “大兄弟？你称我为大兄弟？活腻了吗？我能认错你？梁元帅，你一次一次叛国投敌，我已经没有耐心再劝说什么了。”梁傲天的语气中有掩盖不住的失望。

        “父亲，我不是叛国投敌，我只要救下苏逸性命，便会回国，继续守护蜀国的太平天下。我只想救苏逸性命，求您放我走。”梁剑被识破身份，不得不低声恳求。

        “放你走？我只会送你走。亲手养大的狗，不看家护院，却要为仇家冲锋陷阵……去死吧。”梁傲天恨得咬牙切齿，言语无力，不如刀剑痛快。他抽出剑，便向梁剑砍去。

        梁剑匆忙躲闪，牵动箭伤，顿时背上鲜血殷湿一片。她不得不审时度势：不宜恋战，逃命才是上策。

        只是在梁傲天面前，哪有什么上策，很快梁剑被踹翻在地。梁剑不甘心，束手待毙不是她的行事风格，她心怀一线希望，手脚并用，往远处爬，爬了两尺，便再也爬不动了。背上踏过来一只脚，有千斤重，死死地将她钉在地上。梁剑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得要炸裂一般，疼痛和无法喘息的窒息感让她再一次昏厥过去。

        梁傲天脚下用了五成力度，加到六成，加到七成，该不该就这样踩死亲手养大的孩儿？梁剑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梁傲天心中又痛苦又纠结又疑虑，沉思许久，还是收回踩踏在梁剑背上的腿，拾起梁剑，往京城奔去。

        傍晚，驸马府，皇帝安严还在追问：“妹妹，梁小妹重伤未愈，怎么会不辞而别？是不是你把她藏起来了？”

        “我不知道她去哪了，是你偏要逼她入宫为妃，把她吓走了，这事都怪你。”安宁埋怨道。

        “入宫为妃对她这样一个女人来说是天大的荣耀，她该感恩戴德才对。”安严不以为然。

        “不是所有女子都愿意入宫为妃。你不要小看了她，她可并非寻常女子。”安宁道。

        “我小看了她？好吧，有一点。驸马去哪了？也该回府了吧？也许他这个亲哥知道梁小妹的下落。”安严道。

        驸马去哪了？梁小妹去哪了？这明明是一个问题。但安宁不知道答案。

        “长公主，有人自称是驸马的父亲，想见您。”有仆人禀报。

        “请他进来。”安宁吩咐。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满脸风尘的中年男子肩扛一个肥硕老妇人，迈着矫健的步伐走来。此人把老妇人放在地上，老妇人仍闭着眼，一动不动。

        中年男子给皇帝和长公主行叩拜之礼，态度十分恭顺。

        “免礼，平身。”安严端起皇帝的气派，淡淡地说：“你是梁剑和梁小妹的父亲，我该感谢你为国家培养出一双好儿女，只是他们都不在府上，你可知他们的去向？”

        一双儿女？皇上为什么说我有一双儿女？梁傲天斜眼扫向地上昏迷不醒之人，沉思片刻，便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他说道：“我来驸马府就是想向您禀报梁剑和梁小妹的下落，只是有些话我想单独对您说。”

        安严示意安宁离开。

        安宁并不情愿，她也好奇梁剑去哪了，便道：“我是梁剑的夫人，在这里没有什么需要向我隐瞒的，老人家，你直说便好。”

        梁傲天面有难色，沉思许久还是不愿开口。

        “长公主，退下。”安严命令道。安宁撅着嘴瞪了哥哥一眼，转身走了。

        梁傲天这才说道：“皇上，我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就是梁剑，长公主的驸马梁剑。”

        女儿？驸马梁剑？什么意思？安严自视聪明绝顶，却还是瞬间迷茫了。却不知这只是个开始，梁傲天接下来的话更让他震惊。

        梁傲天继续说道：“梁小妹就是梁剑。我一直希望有个儿子能为国家效力，能为国家征战四方。为此，在梁剑年幼时，我告诉她，她是一个男人，要成就一番事业。我带她离群索居，教她武功、兵法，把她当成男人严格训练。但事与愿违，梁剑长大成人，受了魏国皇帝苏逸的蛊惑，暗生情愫，意图只身前往魏国，护苏逸平安。我不愿辛苦培养的将才却成为苏逸手中的利刃，我打伤她，将她带回到您的身边。梁剑的生死由您决定吧，我希望她能迷途知返，为国效力，倘若不能，杀了她，以绝后患。”

        梁傲天的一番话让安严目瞪口呆。安严很会装作城府沉沉，装作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泰然，但是今天他却惊诧得忘了伪装自己，半响才说：“你的女儿梁剑在哪？”

        梁傲天伸手指向地上昏迷不醒的老妇人，随后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往府门走去。


　　(https://www.23xsww.net/book/86836/86836846/31966253.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xsww.net。手机版阅读网址：wap.23xsww.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