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黄雀

朱序明站在原地，凌空劈过去的只是他的剑，诸葛谨谦似乎也不在他眼中。

        这么高傲的人若是出身在贫贱人家，应该早就死了。不是饿死，便是被人打死。

        不过贫贱人家也养不出这么高傲的禀性。

        剑锋一转，又是一柱剑光从天而降，和刚才那柱几乎没什么变化。

        诸葛谨谦看出其中的玄妙，收起嬉皮笑脸的神情，全身的注意力集中到剑光之上。

        剑光皎洁如月。

        诸葛谨谦似乎已被剑光所吸引，如痴般呆立不动，等着剑光的洗礼。

        剑光切下的瞬间，诸葛谨谦突然幻化成无数虚无的身形，凶相毕露，饿虎般扑向朱序明，要将他撕成碎片。

        朱序明依旧不把这些放在眼里，长剑在手中转动，形成一个漩涡。

        所有扑过去的幻影都被卷入这个漩涡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后只剩下一个还在挣扎，那便是诸葛谨谦的本尊。

        剑光里的诸葛谨谦变成朱序明的玩物，一切挣扎都是徒劳，无法脱离他的掌控。

        我暗自庆幸那晚自己反应迟钝，仙人门也没和朱序明结下过节。

        “长风剑法果然精妙。”诸葛谨谦在漩涡里说道，“不过我死了，就没人知道翠玉麒麟的下落了。”

        “不知道又如何。”朱序明说道。

        “哈哈…看来长剑客只为取老夫性命而来。”诸葛谨谦笑着说道。

        “正是。”朱序明正色说道。

        “老夫命贱，死不足惜，只是可惜了那些宝贝。”诸葛谨谦说道。

        “不可惜，它们正好陪你上路。”朱序明说道。

        “朱大侠所言极是。”诸葛谨谦说道。

        眼见诸葛谨谦已经被卷到漩涡的中心，就要变成一滩肉泥，只听到“叮”的一声，整个人突然向后反弹，离开漩涡，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刚一落地，身形便化作长蛇一般，冲向朱序明。

        “找死。”朱序明轻哼一声说道。

        长剑挥过，又是“叮”的一声，诸葛谨谦被甩到空中，犹如断线的风筝。朱序明只要再挥一剑，便可让诸葛谨谦身首异处。

        朱序明的剑没有挥出。

        在被甩起来的瞬间，诸葛谨谦朝朱序明射出一枚暗镖。与别人的暗镖不同，他的暗镖是一粒珍珠，质地均匀色泽光鲜的珍珠。

        珍珠黄豆般大小，流星一样坠向朱序明的右肩，带着淡淡的尾行线。

        朱序明的剑刚挥出去，珍珠已经离他的肩不到半尺。这么近的距离，估计李无中也会束手无策。

        然而珍珠却被朱序明接住。

        力道刚刚好，珍珠还是珍珠，没有变成粉末。

        又是一柱剑光，又是“叮”的一声，诸葛谨谦还在空中翻飞，人如如烟花般散开，又是无数幻影。

        幻影冲不出剑光，冲出来的只有本尊。

        “故伎重施。”朱序明说道。

        一剑刺穿诸葛谨谦的肩膀，我甚至没有看清楚朱序明是怎么冲上前去的。他似乎觉得已经玩够，是时候来个收场。

        “躲得够快。”朱序明说道。

        “你的剑更快。”诸葛谨谦说道。

        “你是第一个活下来的人。”朱序明说道。

        “这么有幸，哈哈。”诸葛谨谦笑道。

        一掌呼啸而出，直奔朱序明的胸口。

        这一掌其实打不到朱序明的身上。他的剑太长，就算有一截没入诸葛谨谦的肩膀，也长过诸葛谨谦的手臂。

        若不是人高马大，根本就背不了这柄长剑。

        看似威猛无比的掌力，隔空打在朱序明身上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效果。不过朱序明没准备吃下，而是伸手和诸葛谨谦对上一掌。

        朱序明的掌平淡无奇，气势上远输诸葛谨谦。

        “嘭”一声巨响，飞出去的却是诸葛谨谦，朱序明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嘿嘿，后会无期。”诸葛谨谦干笑着说道。

        借着朱序明的掌力，诸葛谨谦顺势栽入河中，瞬间没了身影，只剩下几圈波纹越散越远。

        到手的猎物想飞，猎人当然不会袖手旁观。然而螳螂捕蝉的时候，往往后头会有一只黄雀在等着。

        无形算子在诸葛谨谦入水的瞬间到达朱序明跟前，朱序明只能放猎物走，回头对付黄雀。

        “人间无常。”朱序明眼睛里放出光来，身后的黄雀似乎比猎物更加吸引他。

        “长剑客，”李无中跃到桥上说道，“气度非凡，不愧为武林表率。”

        “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无常公子，真是有幸。”朱序明说道。

        “我以为我这样的人是没人会想见的。”李无中说道。

        “我尤其喜欢见别人不想碰见的人，”朱序明说道，“还要多谢无常公子的指引。”

        “不必客气。”李无中说道。

        “朱某人向来不会客气。”朱序明说道。

        一柱和刚才一样的剑光瞬间将李无中吞没。

        李无中这时候冲出去有点找死的意思。诸葛谨谦带着伤识趣地跑路，他却在人家刚热好身的时候跳出来。

        我完全看不懂李无中打的什么算盘，继续待在暗处，坐观他们打斗，顺便盘算一下该怎么撤。

        朱序明带着的随从倒是清闲得很，丝毫不担心主子的状况。或许从他跟随朱序明开始，便没见过主子被谁虐过，才会摆出这么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态。

        剑光里，李无中冷冷地看着朱序明。剑光外，我们用不同的眼神看着李无中。

        李无中的出现点亮了朱序明死鱼般的眼睛，让他莫名的兴奋。只有在遇见心动的女孩子的时候，我才会像他这般兴奋。

        像他这样的高手，难得遇上值得一战的对手。面对诸葛谨谦之流，他连手都懒得多抬。

        身边只有酒肉朋友，却没有交心的知己或是匹敌的敌人，那会过得非常寂寞，所以在有匹敌的人出现的时候，才会兴奋异常。

        在我看来，朱序明高估了李无中，严重高估了他。

        李无中交过手的对手里，找不出一个有他这么强实力的出来，一半实力的都难，而李无中却有几次几乎丧命。

        无形算子在剑光外凝结成形，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我一直以为无形算子是从指尖运气形成的，原来还可以这样。

        “成名技，无形算子。”朱序明说道。

        “雕虫小技而已。”李无中说道。

        李无中身形一闪，冲出剑光，直奔朱序明而去。同时，无形算子也从各个方位包抄。

        朱序明眉头微锁。

        剑光紧随李无中身后，横扫过处飞沙走石，有如暴风席卷。然而掠过栏杆和垂柳，却是丝毫不损，当真如风一般掠过。

        我以为剑锋扫过，应是栏杆倒垂柳折的场面，然而剑光虚虚实实或虚或实，远比我想像的更加可怕。

        朱序明挥剑攻击李无中的同时，另外一只手运气朝袭来的无形算子抹去。

        无形算子遇上强力的剑锋或是掌力便会消散，需要重新凝结，这次却略有不同。冲过去的无形算子仿佛被风吹过，退了回来，待到朱序明的掌风划过，便又扑上前去。

        这让我想起一种人人厌恶的动物，那便是苍蝇。

        有苍蝇在身旁萦绕是件很烦心的事，更别说是数十只在身旁萦绕。无形算子比苍蝇稍微好些，它不会发出令人抓狂的嘤嘤嗡嗡的声音。

        朱序明终于被无形算子无休止的纠缠弄得有些厌烦，干脆运气成障，将无形算子隔离在外。

        和剑光一样皎洁的气障。

        李无中嘴角掠过一丝微笑，很快又散去，回复到没有表情的常态。

        他笑得很诡异。

        他几乎从来不笑，即使在师父面前，或是在雅如面前。

        若不是剑光恰好从他脸上扫过，估计连我都觉察不到他的笑。

        他在笑什么？剑锋已经将他的长衫划破，只差没划破他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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