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六姑娘
悄然无声是意料之中的。
在话匣子一般的老鸨面前，李无中尚且说不来几句话。在不会搭话的雏儿面前，就更不用说了。
“穿好衣服，我们走。”幽灵一般的李无中出现在我床边，幽幽说道。
我暗自庆幸抑制住了自己的兽性，没被抓个正着。细细想来，后背还是透着凉意。
难怪小姑娘可以躺得这么安实，纹丝不动。
没发觉李无中进来，原本没什么话好说。只是躺这么近，居然都没有发觉小姑娘被点了穴，实在是没什么能说的，赶紧麻利地穿上衣服跟他走。
李无中这个时候来叫我，八成是要去杀什么人。只是我们才刚到这里，显得有些仓促。
更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李无中没有换上夜行衣。他这么谨慎的人，显然是不会忘记的。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我乘着穿衣服的间隙忍不住问道。
“我们被人盯上了，要尽快离开这里。”李无中说道。
夜黑风高，颠簸在马背之上。
还没有享受到二十桥的柔情就要离开，实在是太过遗憾。等到明日天亮，只怕已经远在百里之外，江都城都看不见了。
二十四桥离城门不算太远，一会功夫便到了城门口。这个时候，城门居然还敞开着，守卫靠在城墙上睡得如同死猪一般。
出城不远，便是一片小树林。小树林里，几个姑娘提着灯笼在等待我们的到来。
清一色的夜行衣，道姑头。
银铃般的笑声，在半夜的荒郊野外，听起来竟有些毛骨悚然。
“公子你终于来了。”站最靠左边的姑娘说道。
“原来是六姑娘，好久不见。”李无中说道。
从左到右，不多不少，正好六个姑娘。
“公子别来无恙。”这回是左边第二个姑娘说的。
六个姑娘齐刷刷地看着李无中，没有一个看我，连瞄一眼的都没有。
站在李无中旁边，我总是被忽略的那个，这或许便是他带我出来的原因之一。
“六姑娘别来无恙。”李无中说道，“这么多年来，要见六姑娘一面都是难字当头，今日有幸在此地偶遇，真是难得。”
“公子此言差矣。当初年少腼腆，不好意思约见公子。今日已非往昔，人老珠黄花颜将谢，再不见只怕日后想见也是不敢见了。”第三个姑娘说道，大有按次序每人说一句的架势。
见面就能絮叨上，李无中和这六个姑娘看样子是老早就相识的。
“江州一别，非常想念三爷，不知道三爷最近状况如何。”李无中平平淡淡地说道，没有半点询问的意思，听来完全是风凉话。
我一直想知道的事，原来他也不知道。
“三爷啊，最近我们也没有见过，据说还活着。”最左边的姑娘又搭腔道。
小姑娘说得也很淡然，不带半点关切。
“你们也太不关心三爷了。”李无中说道。
“谁会有心思去关心虚情假意的大叔啊，要关心的当然是风流倜傥的公子你啦。”三号姑娘抢着说道。
这话说得好生肉麻，听得我起了一身疙瘩，想不到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么暧昧。
“这份关心，受不起。”李无中说道。
“受不受得起试一试就知道啦，嘻嘻。”一号姑娘笑着说道。
还是银铃般的笑，见到甜美的笑容听上去舒服了许多。笑声还在飘荡，左边两个姑娘拔出腰间的配剑，飞身朝李无中刺去。
剑在空中如蛇一般游走。原来是软剑，软得不像是剑。
两位姑娘慢悠悠地飞舞，完全看不出什么杀气。剑慢慢地刺出去，似乎在担心李无中能否躲得过去。
“想不到柔情剑又有这么大的长进。”李无中认真地躲避着游走的剑刃，却没有急着出手，反倒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能得到公子半句夸奖，足以胜过某些人千言万语。”一号姑娘说道。
剑在空中像两条绸带，绕着李无中飞舞。两位姑娘仙子一般的舞姿，着实让人陶醉。相比之下，李无中的舞步就显得笨拙许多。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手？”李无中突然说道。
我没听懂他什么意思，我那点本事他很了解，一上前肯定立马被削成肉片，这句话应该不是对我说的。旁边还站着四个姑娘，他应该说你们才对，一起上速战速决，好早些了事。
“既然公子觉得不够尽兴，我们也来凑凑热闹。”三号和四号姑娘飞身上来说道。
绸带越多，越发的好看。
四个姑娘围着李无中，依旧是柔情满满，倘若不是穿着夜行衣梳着道姑头，一定会更加的好看。
“你还不出手，是在等我失手么？”李无中说道。
不知道他的话是对谁说的，半晌没有人应答。
“啊？我…”我吞吞吐吐地说道。
“不是你。”李无中厉声说道。
我原本知道不是我。只不过他一再这样说，对面站着的姑娘却没有搭他话的意思，只是深情款款地看着他。
一直沉默的六号姑娘看了眼五号姑娘，终于也动了。她的目标不是李无中，却是我。一剑刺过来，摆动的剑刃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躲避。
原来这就是软剑，看似美丽夺目，其实绵柔里充满了杀气。
一般的剑刺过来，只需要侧身躲过剑锋，这一剑便算是躲开。而软剑则不同，飘忽的剑锋不是侧个身就能轻易躲过去的。
好在这姑娘身形不是很快，没练到家的追风小碎步也能凑合用着，不被软剑近身。
“追风小碎步耍得很溜嘛。”一号姑娘一边舞着剑一边关注着我这边的一举一动。
六号姑娘追得我正紧，我不敢分心，只顾着跑没有说话。
李无中说道：“不要分心。”
在这群姑娘面前，话少的李无中说的比平时多了很多，这句话大概是对我说的，不过也可能是对那群姑娘们说的。
“和公子在一起，哪敢分心啊。”二号还是三号姑娘说道，光听声音我难以分不清楚。
六号姑娘的剑越来越近，我躲避得越发吃力，耳畔可以听见剑刃划过的声音。
“你还不打算动手？”李无中不紧不慢地问道。
五号姑娘依旧默默地站在原地，细细地看着李无中，眼神里充满了深情。
我没暇多看她们，六号姑娘的剑逼得我快喘不过气来，稍不留神就要被软剑割破喉咙。
“你什么时候对打杂的小跟班感兴趣了？”李无中又说道。
“我觉得他像一个人。”五号姑娘终于说话了，看着李无中说道。
原来李无中说的话，都是对这位姑娘说的。这位姑娘一直看着李无中，用老情人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其他人都不存在一般。
“他已经死了。”李无中说道。
“我觉得也是，谁惹上那个老妖精，必死无疑。只是他实在是太像了。”五号姑娘说道。
“我也觉得很像，所以一直带着他。你若记恨他，不如一剑杀了他。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陪你们玩太久。”李无中说道。
我一听，心凉了一大截。李无中这是要放弃我的节奏，早知道就好好练习，给他足够的希望，让他确信我便是他们说的那个人。
他们说的那个人，一定和我长得很像。
“既然这样，那就不耽搁你宝贵的时间。”五号姑娘说道，脸上泛起一丝不悦，飞身上前一剑刺向李无中。
纠缠着我的六号姑娘见五号姑娘出手，突然加快脚步，剑锋在我胸口划过。我的腿突然一软，摔倒在地。六号姑娘没有趁机冲上来，一剑了结我，反倒是折身奔李无中而去。
我扒开胸口衣服的破处，好在只是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热血混着冷汗慢慢地流淌。
李无中被六个姑娘紧紧围绕，银光闪烁剑花飞舞，无形算子如雪花般散开，弥漫在银色的剑花剑。
他终于动起真格来。
幸好他动了真格，不然我的小命已然不保。我揉了揉腿，感觉是被无形算子打中的。
姑娘们的剑不再像是绸带那么好看，更像是一条条毒蛇，找寻着机会，狠狠地扑上去咬一口。在她们的包围之下，李无中应对还算从容，只是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我觉得这个时候，我应该做的就是赶紧溜，越快越好。
“你最好别走，好好看着，不然你死得更快。”李无中说道。
我没走出几步，就被他发现。没想此刻他还有这份闲心，时刻关注我的举动。
“别这么狠心嘛，跟公子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吧，追风小碎步都学这么溜了。”不知道哪个姑娘笑呵呵地说道。
“只能怪他让我太过失望了。”李无中叹了一口气说道。
“想要在世间再找到一个他出来，谈何容易，公子何必强人所难嘛。”二号姑娘顺着李无中的口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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