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二十四桥
李无中是个不怎么正常的人，这个吴少爷也正常不到哪里去。两个不正常的人谈话，正常的人难免会一头雾水。
我开始怀疑我的猜测，他们的谈话更像是刚联系上的搭档，聊得有来有往。
“很好。”李无中终于不再盯着那杯清茶不放，慢悠悠地说道。
“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吴少爷说道。
吴少爷脸上挂满笑容，随手将手中的茶壶往桌子上扔去。茶壶在空中平平稳稳地划过，落在桌子正中，没有发出一丁点响声。
突然间，刮起一阵狂风，刮得很突兀，荷叶翻卷柳枝乱飞。
风过之后，李无中的周围悬浮起一层密密麻麻的小圆球。我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小圆球一起出现，而且还是悬浮在他的周围。
他们终于要动手，我要做的就是偷偷地溜到一旁，免得被误伤。
李无中和吴少爷隔空挥舞着手臂，像极了两个傻子，一招一式都显得有些幼稚。
柳条飞舞得更加狂乱，把柳叶甩到空中，和李无中的小圆球混杂在一起，局势越发看不清楚。在我看来，他俩现在还是不分伯仲，吴少爷怪异的招数伤不到李无中，李无中的小圆球也近不了吴少爷的身。
我们刚到青州的时候，那个胖掌柜便是用同样的方式阻挡小圆球。吴少爷使出来完全是一模一样，想必吴少爷和胖掌柜同是出自蓬莱仙人门下，只是功力远远胜过胖掌柜。
此时的吴少爷如同躲避在一个无形的气泡里，这个气泡可以阻挡李无中的任何攻击，不单是纷飞的小圆球。
当然，面对吴少爷的进攻，李无中也完全收放自如。这样耗下去的结局谁都清楚，谁先耗尽体力谁就得死。
“在仙人盾面前，凤凰指尚且无计可施，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吴少爷轻蔑地说道。
李无中的杀人手段虽然很飘逸，但是自始至终都是靠着小圆球，倘若没有了小圆球，他还能耍出什么华丽的招数来，这是我很想知道的。
“你太小看无形算子的威力了。”李无中淡淡地说道。
无形算子果然就是小圆球的正名。看来李无中靠着这一招，已经在江湖上打响了自己的招牌。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这不是件好事。
李无中嘴上说得很轻松，心里却是按耐不住，整个人从板凳上一跃而起，倾注全身之力朝吴少爷脑门拍出一掌。
这一掌没有拍中吴少爷，而是拍在了无形的仙人盾上，悬在他的脑门上方，前行不得。吴少爷安然无恙，李无中却口吐鲜血，弹落在地。
吴少爷走向李无中，笑着说道：“明知不可为，又何必强求。”
李无中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第一次看见李无中成为了别人的猎物，我想的更多的却是我是不是也跟着小命呜呼。
“看来你帮不了我。”吴少爷说道，抬手一掌朝李无中劈去。
掌没有劈下去，吴少爷的胸口却被我插了一柄匕首，鲜血流到我手上，感觉黏黏的。
“原本便不是我。”李无中站起来，拿出一条丝绢擦干净嘴唇上的血，缓缓说道。
吴少爷看着我，一直看着我，许久才说道：“他原来不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跟班，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你没看走眼，不知道你听说过束魂没有，没听过也没关系，你已经见识过了。”李无中说道。
“果然没让我失望…”吴少爷微笑着垂下头。
这柄匕首插得很深，没能让他活太久。
我又莫名其妙杀了一个人，原来李无中一直都在用所谓的束魂来控制我。
“你没事吧？”我说道。
我并不是关心他，只是担心自己的小命。吴家下人一大堆，碰到个功夫凑合的还得李无中来摆平。
“你觉得呢？”李无中冷冷地说道。
“呃…我们现在怎么办？”我说道，这样子看来是没什么事。
“先去把你的手洗干净。”李无中说道。
我这才想起匕首还插在吴少爷胸口，流出来的血已然开始凝结。匕首抽出来的瞬间，热血喷涌而出，染红脚下大片青砖。
李无中照例撒了一片白粉末，吴少爷的尸体冒着白烟慢慢消失，化成浓痰一般。我洗完手回来，李无中正拿着一个小瓶子装这滩浓痰。
“装这个干嘛？”我问道。
“我答应的事。”李无中一边装一边说道。
吴少爷会如此大方地请我们到后院，不知道李无中答应了他什么事情，不过反正不会只是帮忙收尸那么简单。李无中没有细说，是懒得告诉我，我也得识趣不再多问。
剩余的浓痰很快就被风干，只留下一堆碎布片和满地的柳叶。李无中挥舞了两下袖子，亭子里恢复到我们来时的那般干净。
“我们走吧。”李无中叹息一声说道。
这一声叹息与其说是完成了一件事，不如说是背上了一个更重的包袱，而且这个包袱不是一般的沉重。
小胡子见我们从后院出来，连忙迎上来说道：“二位公子这边请。”
小胡子领我们到门口，门口停着两匹马，看上去都是上等快马。
“这是我家少爷备给二位的快马，请便。”小胡子说道。
“替我谢过你家公子。”李无中跳上马背说道。
夕阳西下，李无中带着我朝南门疾驰而去。城门口，当差的士卒开腔喊道：“后面的，快点，要关城门啦！”
依旧没有人盘问我们。
一个士卒吐了一口唾沫，说道：“有病，这么晚还出城。”
士卒说得没错，李无中是有病，我也是。
一路向南，没几日，我们便到了江都。江都，是一个我老早就想要来的地方。我想要来的原因，是因为一个来过的师弟给我们讲过太多关于二十四桥的故事。
二十四桥并不是桥，而是青楼。
没有意外，李无中又带着我上青楼歇脚，歇脚的青楼，正是我满心期待的二十四桥。
名气能传大老远的江州，自然是家大青楼，自然也符合李无中的品味。
在青龙客栈和儒风阁，青楼的女孩子是闺女。在春来苑，她们是姑娘。而在二十四桥，她们是女儿。不过不管称呼怎么变，她们要做的事情不会改变，她们的命运也不会改变。
“大爷，来喝酒。”进来的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女孩，说话轻声细语，很普通的一句话说得柔情满溢。
都说江都的女孩子柔情似水，现在终于见识到了。
“你平时都不怎么笑的吗？”见她打进来就没有笑过，我很好奇地问道。
“我笑起来很难看，大爷。”小姑娘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细声说道。
冷若冰霜的女人，容易让人心生反感。而冷若冰霜的少女，则容易让人心生怜悯。
“不爱笑也没关系。”我笑着说道，“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小姑娘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很轻蔑的笑意，似乎很讨厌这样套近乎的嫖客。
“多吃点菜，酒这种东西还是少喝的好。”我拿过她手中酒壶说道。
小姑娘显得有些不安，以为我要为难她。在这里，客人酒没有喝够，作陪的女孩子是要挨罚的。
“不用担心。”我说道。
顺着墙角跟边走边倒，没走到头一壶酒已经倒完。见我晃了晃酒壶，一滴不剩，小姑娘这才安下心来。
酒是上等的好酒，但是对于我这种不爱喝酒的人来说，远不及一杯清茶来得实在。倒了也便倒了，何况花的又不是我的钱，何不借机讨美人欢心。
“多吃点菜。”我说道。
小姑娘依旧不怎么领我的情，我夹的菜都被偷偷拨到一边。
“你来这里多久了？”我说道。
小姑娘还没有学会怎么去和客人搭话，尴尬的气氛只好由我这个轻车熟路的嫖客来打破。
“大爷，我去年冬至来的。”小姑娘很轻声地说道。轻柔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苦涩，可以肯定背后是个凄惨的故事。倘若不是生活所迫，有谁会愿意走上这一条路。
我没有再问下去，再问下去只会勾起更多不忍回首的往事。
饭后，小姑娘默默地走到床边，一件一件脱下自己的衣服，又一件一件折叠好放在旁边，然后静静地躺在床上等我。
烛光下，少女的胴体显得尤为曼妙。我很心动，很想要来个饿虎扑食，但是我极力控制着自己。
她已经受过很多伤害，虽然不差我这一次，她也会在某一天彻底地沦落，但是她冷冷的眼神很明确告诉我，至少现在还没有。
我走过去想要帮她把被子盖上，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胸。她的胸很软，虽然不够丰满，但也足够用来诱惑任何心有邪念的男人。
或许，在潜意识里，我是故意的。
小姑娘看了我一眼，冷冰冰的眼神瞬间冻住了我内心的邪恶。我小心翼翼地在她身旁躺下，生怕再碰到她，哪怕是一丁点。
同时承受着灵魂与肉体的煎熬，比身旁躺着一头猛兽还要难以入睡。
小姑娘躺着一动不动，毫无声息，完全不知道她是睡着了，还是硬躺在那里。
进门的时候，李无中对老鸨说要两雏儿，当时没怎么在意，现在才明白这家伙的口味。
隔壁悄然无声。
或许，他那边的雏儿，和我这边的差不多，不爱说话也不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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