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臭流氓
这世界上能完全抛弃攀比之心的人很少，更别说是处于人生低谷的林莫言。遇见于欢欢的这一刻，她才深深理解了亲妈骂她时说的“你这样荒废时光以后都没脸参加同学聚会”是什么意思。
别说是同学聚会了，仅仅是遇见一个高中同学，自尊心就差点被按在地上摩擦。
于欢欢丝毫没有意识到场面的尴尬，她似乎是那种天生就积极向上，能屏蔽一切尴尬磁场的人。
她很热情地和林莫言聊起了天：“我记得你当时考上了首都的大学，还以为你留首都工作了。那些考上外地学校的同学回家的都很少欸，真没想到还能遇见你。”
林莫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问于欢欢来这里干嘛。
没想到，于欢欢说：“噢这个啊，我在社区见习呢，最近一直在帮扶小区里的一个残障男生。”
小区里需要帮扶的残障青年……林莫言心想，这世界可真是太小了。十分钟前她还在犯愁怎么继续接近陆之仪，现在机会就送上门了。
于是，刚才那些尴尬自卑的情绪瞬间都被她抛在脑后，林莫言打起十二分精神，开始向于欢欢套话。
也多亏了于欢欢为人大方随和，林莫言问一个问题，于欢欢能顺着问题给出三个答案，仿佛中学时最优秀的做题选手。一番交谈下来，林莫言对陆之仪近期的情况也有了了解，果然如系统所说，陆之仪生活安全有保障，心情很稳定。
唯一让林莫言惊讶的是，于欢欢对陆之仪的评价。
于欢欢说：“其实一开始领导派我去的时候，我还挺害怕。你也知道一个二十多岁心智不全的男生破坏力有多大，但是后来我发现好像也没那么可怕。每次我送盒饭过去的时候，虽然他都不和我说一句话，但是第二天我再来就发现垃圾都是整整齐齐放在袋子里，桌面也是干净的，比很多普通人都有条理爱整洁。而且，有一次我提前到了，发现桌上放着摊开的书，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他真的会看书。”
“如果不是联系不上他那个舅舅，我还挺想建议他舅舅不要老把他关在家里。”
言语之间并没有常见的健全人俯视残障人士的傲慢，这种平视的态度有那么一瞬间刺痛了林莫言。她想，自己果然还是没有放下心中常年被教化而形成的鄙视链。不然，她不会在见到于欢欢时，生出无地自容、想要逃避的感觉。
想通这一点的林莫言，决定好好给于欢欢打个折。
看到小票上金额明显变少的于欢欢，惊讶道：“你是不是漏扫了什么商品？数目好像有点不对欸。”
林莫言笑着说：“给老同学打个八折。”她准备事后自己花钱补上，不能让舅舅舅妈承担。
于欢欢再次露出那颗可爱的小虎牙，像个高中生一样。
“其实这是等会要送到陆之仪家里的日用品，我回去能报销的。不过还是谢谢啦。你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热心。”
林莫言对“热心”这个评价有些吃惊。她高一的时候明明埋头学习，唯一目标就是考进实验班，似乎并算不上是一个热心的人。
她忍不住问：“我以前很热心？”
于欢欢神色自然道：“是啊，高一的时候我找你问题目，不管题目多简单，你都会耐心跟我讲。咱们班上很多人都提前学过高中的内容，但是没有一个人会像你一样这么耐心地跟我讲题目。”
听着于欢欢口中高一时期的自己，林莫言有一种既陌生又遥远的感觉。她隐约想起自己给于欢欢讲题的事，但那绝不是因为单纯的热心，而是她认为给别人讲题是一种有效巩固知识点的方式而已……
被误解的林莫言有一种神奇的感觉。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差劲，十年前的同学现在还说自己“热心”；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以前可真是个一根筋，竟然为了考进实验班和程筝、苏伊凝在一起，忽略了身边的其他同学，完美错过和程筝、苏伊凝以外的同学做朋友的机会。
……
于欢欢离开后，系统就在林莫言耳边像小喇叭一样说：“主人，陆之仪竟然会在家里看书！你要抓住机会啊！”
“怎么说？”
系统叽叽喳喳道：“这说明陆之仪在尝试了解这个社会，但是没有途径啊！主人，你要是现在送一摞书过去，说不定积分能翻倍。”
陆之仪在叶家翻箱倒柜找出来一本书看，肯定也是想通过自己熟悉的途径来了解这个世界。
然而，普通人家里的书以工具书和世界名著居多，在当下社会，还如看报纸管用。
有这样积极的求知欲，说明还没自我放弃，对林莫言来说，确实是个接近对方的好机会。
只是，以林莫言有限的接触经验来看，陆之仪为人小心谨慎，谨慎到不愿意和陌生人多说一句话，以免暴露身份。这样一个人，得到他的信任谈何容易？
但是总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一回事，林莫言决定午饭后顺便去陆之仪家看看。
……
由于心里惦记着下午去陆之仪家的事，林莫言的午饭都吃得心不在焉，以至于姥爷以为自己做的菜出了问题。
吃完饭，林莫言觉着自己不能空手去陆之仪家，于是翻冰箱，想带点上次的小蛋糕，结果冰箱里什么也没有。
姥爷察觉到林莫言一系列反常的举动，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状似无意地问：“言言呐，你找啥啊，要不要姥爷帮你一起找。”
林莫言身形微顿，心想，小区就这么大，姥姥姥爷迟早得知道，实在没瞒着的必要。
于是，她冷静地说：“姥爷，我等会儿要去陆之仪家看看，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姥爷：“叶奶奶回来了？”
林莫言：“那倒没有，就是单纯想去看看陆之仪最近过得怎么样。”
姥爷有点奇怪：“不是都有志愿者定期照看了嘛，以前没见你这么关心他啊？”
从常理上讲，陆之仪不过是林莫言的邻居和儿时的玩伴，成年后不应该有这么深的牵扯才对。
林莫言的小脑瓜飞速转动，瞬间编好了理由。为了让姥爷信服，她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姥爷，其实我关心他的理由特幼稚，说出来怕你笑话我——你跟我说，我小时候跟他一起玩过，我后来仔细一想，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但是我为什么忘了呢？因为小时候，他总傻乎乎地跟在我后面，我让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我跟别的男孩撩起架来，也是他第一个打头阵，他就是一特听话的跟班，但是我竟然跟着别人一起叫他傻子……”
“也不知道他十几岁的时候和别人打起来，是不是跟我学的，唉，现在想起来总觉得过意不去。”
以上内容纯属林莫言瞎编，因为她根本不记得陆之仪小时候长什么样。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小时候确实是附近的孩子王，带头打架的事没少干。因此，身边多个叫“陆之仪”的小弟什么的倒也十分合理。
姥爷深思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在判断林莫言话的可信度。然后，姥爷放下手中的报纸，回到了卧室。
林莫言心中忐忑，她也知道自己的理由在正常人耳朵里听起来很不靠谱，但是最近几年，她在家里人眼里一直都是个做事没有章法的混子，这样的理由应该能蒙混过关吧？
姥爷的卧室门是敞着的，林莫言歪着身子，偷瞄姥爷。
姥爷正弯着腰从柜子里悉悉索索翻找着什么，一米八几的身子像鼓起的小山包，略有些笨拙。
过了一会儿，姥爷从卧室里出来，手里多了一盒包装精美的进口零食套装。姥爷郑重地把礼盒递到林莫言手中，说：
“这是给你表妹准备的生日礼物，小孩子都爱这个，今天就便宜你了。”
林莫言：“……谢谢姥爷。”
姥爷摆摆手，说：“赶紧去吧。”
得到准许的林莫言眨眨眼，说：“姥爷，您这还有没有小囡以前的课本，连带着一起给我呗。”
姥爷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皱着眉问：“他能看懂？”
“反正放在家里也没用。”
……
林莫言拎着一大包书和零食，脚步欢快地走向陆之仪家。
林莫言的姥爷大半辈子都在一线教学岗位，为人正派，对被欺凌的小孩总有一种莫名的怜爱。哪怕林莫言的话听起来如此不靠谱，姥爷还是尝试着去理解。
念及此，林莫言心想，不管怎样，一定要把陆之仪的任务做完，不然对不起她撒的这么多谎。
到了陆之仪家门口，林莫言敲了敲门。这回门开得倒是快，只是门那头出现的不是陆之仪，而是一个獐头鼠目，染着一头黄毛的男青年。
准备了一肚子开场白的林莫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黄毛拽进了屋子。
林莫言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朝黄毛又咬又踹，可惜终归不敌黄毛，被黄毛一把掼到地上。挣扎的过程中，林莫言手中的塑料袋被门夹住，塑料袋里的书也掉到了地上。
林莫言的反抗惹得黄毛一阵不快，他朝书堆踢了几脚，方才解了气。
林莫言强忍着恐惧站起来，这才看清房间内的格局。
狭小的客厅里，除了陆之仪，还站着四个成年男子。
这四个人，一个是刚才拽她进来的黄毛，一个脸上有刀疤，一个纹了一胳膊的纹身，唯一一个看起来没那么□□的人，穿着白衬衫和西裤，带着金丝边眼镜。
林莫言立马锁定眼镜男是这帮人里的头儿。
最厉害的人从来不用自己动手，只要小弟动手就行，所以不需要那么多虚张声势的东西。
眼镜男和林莫言的目光对上，竟然朝林莫言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如果没有黄毛的骂娘声，林莫言真的会以为对方只是办公室的高级白领。
黄毛粗声粗气地审问林莫言：“你是叶国华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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