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太平（下）
四
张健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
上回跟晴姐的手下交过手后，他已然明白了，自己身边的这些小混混，在人家眼里怕都是些不入流的家伙。
外面的社会是什么样的？是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吗？出去闯是不是真的能出人头地？这些问题在脑海中翻来覆去，搅得他一宿一宿地失眠。
苏小美看到他自打那天起，脸上就再没浮现过笑容，心里别提有多担心了。她从早到晚陪在他身边，蛋糕也不做了，就怕他自尊心太强想不开。她想着，要是他实在难受，就是打她骂她几顿，她也乐意。
可是张健不仅没打她，也没有骂她，也不跟她抱怨了，一整天跟她也说不了几句话。这可把她愁死了！难不成他从此就抑郁了？
“唉，我到底该怎么办啊！”苏小美黯然神伤着。
这天，她陪张健吃了顿他最爱吃的羊肉饺子。看着他也没吃多少，虽然揪心，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吃过饭后，陪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
眼瞅着夜色已深，张健仍然不说话，在街上也不张望，眼神呆滞地走着。苏小美心急如焚，却也不敢作声。
路上的行人依然很多。对习惯过夜生活的人来说，一天的精彩才刚刚开始，马路上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年轻人，和兴致勃勃的情侣们。
苏小美看着别人兴致高昂的样子，心里感到一阵落寞……
“要不你先回吧…让我一个人走走。”张健突然开口说道。
苏小美连忙应道：“没事，让我陪着你嘛。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张健依旧很平淡地说：“我没事，真的，就是想一个人静静。”
看到他这么平静的样子，她真希望他倒不如骂她几句才好。
“那…好吧…你别逛太晚，早点回去啊。”她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于是，张健便一个人继续向前走去…
苏小美其实并没有走，而是在身后不远处，悄悄地跟着他。
她发现他在一家舞厅门口停了下来。“他停在这里做什么？是想进去借酒浇愁吗？”
不一会儿，舞厅里稀稀散散出来了十几个人，看着都是带着酒气的，其中有人在喊着“真扫兴”“换个场子继续喝”之类的。
张健在门口徘徊了足足有二十多分钟，突然抬头看着大门，径直走了进去。
苏小美有些犹豫不决…她只跟她哥去过一次舞厅，自己还没去过…那里面可乱…
但她又着实放心不下张健，想了不到半分钟，也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舞厅里依旧是人山人海。舞池里这会儿人倒不算很多，但周围的桌子上大都坐了人。服务生穿梭其中，招呼着上酒。
张健第一次进舞厅，也不知道有什么规矩。他在里面转了一会儿，看到一张空桌子便坐下了。
“哥，要喝点儿啥？”刚坐下，就有一个服务生过来招呼。
“喝点儿啥？”张健脑中想着事，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服务生应道：“对啊，啤酒，洋酒，看你要点啥，来多少？要不就先来杯啤的润润嗓子？”
“嗯…也行吧…”
“好嘞…啤酒一杯…”不一会儿就把啤酒端了上来。
张健喝了一口，感觉似乎比外面卖的酒淡了许多，喝着没啥劲。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着那个服务生又走的近了，就又把他叫住。
“怎么？哥，再给你来点儿别的？”
“嗯，不是，我想问你一下…那个，虎子哥在这儿吗？”张健问道。
“虎子哥？”服务生想了一下，又把张健打量了一番，“哦…你等一下，我去给你问问。”只见他向舞池左侧走去，好像对一个人说了几句话，又向张健这边指了指。
那人向服务生摆了摆手，便向张健走了过来…张健看着那人有些眼熟。
“兄弟，你找虎子哥有事？”
“嗯…对！”
“有什么事，跟我说说，我转告他。”
“跟你说？”张健仔细看了看他的脸…透过斑驳的霓虹灯，他终于看清了，这个人就在那天动手的几个人之中…
那人仔细瞧着，似乎也认出了他，张口道：“哦～你…你是那天那个小子…”
张健顿时有些紧张，毕竟刚过去没多久，那天的事自然记忆犹新…
“是…我是想找虎子哥…”
那人又看了看他，大概明白了。
“行，我知道了。你跟我来。”说着就要带着张健往后台走。
苏小美突然冲了出来，一把抱住张健。
“你干嘛？张健，他是不是又要找你麻烦？咱走，快走！”她也依稀记得这张脸，心里十分害怕。
张健有些不耐烦说：“不是，你别管了，我跟他们有事。”
苏小美死死抱住张健不放，大声喊道：“我不，我不走！我绝对不会让你再被人欺负了！”她一心要保护爱的人，眼睛里已泛满泪光。
那人无奈问道：“喂…你还去不去啊？”
张健忙说道：“去，去呢。”他看甩不开苏小美，就叫她也一起进去。
苏小美虽然很不情愿让他去，但她想有自己在，总好过他一个人去，便跟着他一同往后台走去。
五
虎子正在后台与几个弟兄喝着酒，只见他身边坐着一个小姑娘，不停地给他倒酒。
刚才被虎子救下，小姑娘着实感激。她本来是来蹭酒喝的，可不想就这么随便被占了便宜…而且虎子刚才急中生智编的瞎话，也让她对虎子的智慧和胆色颇为佩服……
“我说，你也别光给我倒酒了…既然来了，你也吃点喝点。”虎子招呼着那个女孩说。
“没事，哥，你们吃，我就陪你们坐着就行。”对虎子刚才的恩情，她就想着有所表示。
虎子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嗨，你也别客气，刚才那事发生在我的场子，放在谁身上，我也得管一管，跟你没多大关系。”
阿源插嘴问道：“不过虎子哥，你也神了，你就那么瞎编乱造几句，那两个货咋就信了？”
虎子笑道：“我有什么神的！刚才我看到她身上起的红斑，突然想到，我之前见过一个人，因为皮肤水嫩，又比较白，这样的人喝了酒，就会身上起红色斑点。其实一般人也有，只不过皮肤没有那么薄，所以有这么明显的人并不多。我刚才也是看那两个好像喝大了，冒险试了一试，说实话，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那也是多亏了虎子哥，不然今晚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小姑娘连连应承着。
旁边的几个小弟起哄道：“虎子哥，你可成了人家姑娘的救命恩人，这大恩可得报呢。”说着嘻嘻直笑。
虎子说道：“去去去！你们少瞎起哄，报什么恩，你们一伙这怂样，让人姑娘都得把你们当坏人。”
众小弟只顾着笑，那小姑娘在一旁也陪着笑脸，仍接着倒酒。
虎子便问道：“对了，妹子，还不知道你叫啥？”
小姑娘笑着回应着：“虎子哥，你叫我轩轩就行。”
“轩轩，嗯，名字挺好听。”
正说着，门开了，走进来两男一女。
“虎子哥，这小子说是来找你的。”那人指着张健说道。
虎子抬头一看：“哦～是你啊。”大概明白了他来的用意。
苏小美紧张地环顾着四周…那天动手的几个人大都在这里，这让她心头一紧，抓着张健的手更加用力了。
张健拨了拨苏小美的手，示意她别抓那么紧。然后扭头对虎子说：“虎子哥…那个…上次说的那个事…”
虎子点点头，让人搬过来两把椅子，让他二人坐过来说。
“你想清楚了？要是没想清楚可以再考虑考虑，可别勉强。”虎子对张健说。
张健吸了一口气，说道：“嗯，想清楚了…以后，我就想跟着虎子哥。”
苏小美在一旁纳闷着，怎么要跟着他？什么意思？不过听着应该不是找张健的麻烦，她提着的心放下了不少。
虎子答道：“不是跟着我，我们大家都是听晴姐的。晴姐欣赏你的胆色，这才有意引你上道。”
张健点点头，示意认同。
虎子继续说着：“你既然想好的话，我回头就跟晴姐一说。不过今天既然来了，那就先走个仪式吧。”
“仪式？什么仪式？”张健问道。
“也没啥，”虎子答道，“本来应该要让你跟兄弟们切磋切磋。不过上回已经交过手了，这个流程就免了。今天是这，在场的几个兄弟，你随便挑一个人跟你拼酒，拼赢了就算你这一关过了。”
“原来是这，”听到拼酒，张健倒觉得没什么，“那如果拼不赢呢？”
“拼不赢酒？”虎子笑道，“那恐怕你还得找个人切磋切磋身手。”
张健听了就明白了，拼酒赢了，就免一顿打…拼不赢，就又是一顿揍。
“那行吧。我无所谓，跟谁拼酒都行。”张健说道。
苏小美突然抢过话说：“别，你好好看看，别输了。”一听到输了要被揍，她绝对不愿意再看到他再吃一点苦头了，便紧紧抱着张健不撒手。
周围的弟兄见状都哈哈大笑，弄得张健十分尴尬，觉得有些没面子，示意苏小美别管。可她哪肯听话？执意要自己选。
这时，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轩轩，突然开口说道：“虎子哥，要不这样，让我来跟他拼酒吧。”
虎子倍感诧异：“你跟他喝？你的酒量行吗？”
轩轩笑着说：“怎么不行？试试看呗。再说了，你们刚才也都喝了不少了，再喝也太让他占便宜了。我已经歇了好一会儿了，刚才喝的酒也散得差不多了，这样跟他拼酒，反倒显得公平一些。”
旁边有人起哄道：“小姑娘肯定是看到帅哥，忍不住想认识认识……唉，虎子哥，谁让你刚才不把握机会…”
虎子骂了一句，示意他别乱开玩笑。
苏小美虽然不喜欢那人起哄说的话，但她转念一想，如果跟这个小姑娘喝的话，张健的胜算肯定大得多……
六
“姐，你今天看着心情不错啊。”
“是吗？还好吧，快吃吧，别浪费了哈！”乐晴回应着秦羽龙…她这个傻弟弟别的事都不太积极，也就吃饭看着比较香。
上回在饭桌上，齐鲁果然没安好心。一边不停地给乐晴灌酒，一边找机会就摸一把她的手。乐晴心里阵阵恶心，却不好发作，还得假意陪着笑脸。
后来趁着上洗手间的机会，她给阿发去了条短信。阿发一看，瞬时明白了，想办法联系上了齐鲁的老婆…
原来齐鲁是个怕老婆的人。他岳父是做矿产生意的，家里财力雄厚，齐鲁能有今天，除了郝有德的大力提携，也仰仗岳父的财力支撑。因此在家里，他老婆说一不二，他见了老婆屁都不敢放一个。
齐鲁的老婆推开门的瞬间，看到齐鲁正在色咪咪地给乐晴灌酒，顿时火冒三丈，拿起扫把就打…乐晴趁乱就溜了…
后来听说齐鲁被老婆打得够惨，好几天都不敢出门。乐晴赶紧派人备了厚礼，一边假意看望齐鲁，另一边亲自去给齐鲁的老婆说好话。她本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几句话说得齐鲁的老婆消了气，还在齐鲁面前连连称赞乐晴如何如何会做人。齐鲁面子上挂不住，又收了人家两份厚礼，于是给乐晴牵线，促成了一桩大生意，也让她狠赚了一笔。当然，生意谈成，她又给齐鲁回敬了不少好处，也算让齐鲁有苦难言，只得乖乖认栽……
然而这一切，其实早在乐晴的计划之中…不，应该说她早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一旦齐鲁有任何举动，她都能化险为夷。
“阿龙啊，你觉得上次那个小子怎么样？”乐晴问道。
秦羽龙纳闷道：“上次那个小子？你说哪一个？”
“就是那个溜冰场老头的孙子…”
“哦～”秦羽龙顿时明白了…上次被揍的他仍然印象深刻，“那小子又咋了？”
乐晴说道：“你觉得，让他给你当个手下怎么样？”
秦羽龙瞪大了眼睛：“给我做手下？”他在还没混出什么名堂，哪曾想过要什么手下？
“对啊，那小子去找过虎子了。听说虎子找了个丫头跟他拼酒，结果把那小子喝得找不着北了…不过这小子倒是真有胆色，据说喝得吐了两回，还要再喝，硬是被虎子拉住，叫人安顿到宾馆去了。就这股牛劲，以后准能派上用场。”乐晴说得十分起劲。
秦羽龙咬了一口肉夹馍，说道：“姐这么看好他，就让他跟着你就行了呗，还给我当什么手下？我…我哪有那个本事…”
乐晴假意凶道：“你瞧你那点出息！你还能一直这么混着？你再这么下去，别人就算明面上不说，背地里怕也要说三道四了。”
秦羽龙一脸茫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确实没给财团做过什么…
乐晴继续说着：“姐还不是为你好！有他帮你，以后姐再安排你做几件露脸的事，你在财团里，那就算站稳脚跟了，也没人再敢说我护短了。”
秦羽龙心里想着：“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只要姐对我好就行。”但这话也不敢说出口，说出来必然又得挨骂。
“那就这么定了！回头再去省城，就把他正式交代给你，你也好好想想，怎么给人家当头！”她越说，秦羽龙听着越心虚…
“晴姐，虎子哥…你们说，让我给他做手下？”张健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虽然他入了财团，可让他听秦羽龙的，怎么都感觉有点不是滋味。
“对啊，阿龙是我弟弟，以后在财团里也是一号人物。让你跟着他，也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乐晴淡淡地说着，语气却很坚定。
张健犹豫了一下，毕竟跟他想得不太一样……不过，那天秦羽龙后来不跟他计较的事，倒是让他有一些好感…
“阿健，新人入团，就能跟着晴姐的弟弟，你小子可别不知道好歹啊。”虎子在一旁提醒道。
张健明白自己也没有选择了，就点了点头。
“那还愣着干嘛？叫人啊！”
张健向秦羽龙望了两秒…自己以后就要跟着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子…
“龙哥…”
秦羽龙连忙笑着答应，他现在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这一刻，或许没有人能想到，这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会将省城的道上搅得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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