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三章青龙神殿
晚间，和青卿女官告过别后，我便回了白日里住的木屋。等我回来时，封羽、丹赤和朱赤已是围在火炉旁，面色凝重了。
北海水域水下的火炉中所烧的，并非是人间的火，而是以灵力为继的灵火，是以这火没有可见的烟雾，亦没有香气或是烟熏之气，只有一片温热。我走到朱赤身侧，坐下。
朱赤拉过我的手，道：“青鸾，青芊女主都和你说了些甚么？”
“青芊女主希望我能随她回云梦四泽一趟，证实我的少主身份。”
我是条散龙，素来对族龙的规矩知之甚少，丹赤便一一与我细细说了。
“小娘子，龙族五部历来的惯例是立两位少主，就像北海的黑貘少主和黑簇少主，神农山我阿姐的那两个小丫头一样。碎叶冰原也有两位，一个是浮白的长女叶白，还有一个就是月白了。但浮白还年轻，很可能还会有其他子嗣。龙族的幼崽不可能夭折的，到时候月白的少主位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
丹赤说的不假，龙族只是受孕艰难，但一旦有了孩子，便能顺利生下，顺利长成。龙族生子也丝毫不会疼痛，分娩过程都是顺顺当当。
“月白这人生长的轨迹太顺了，以为什么人都得让着她，礼敬着她，容不得一点点的不如意。”丹赤嚼了口核桃，语带不屑，道，“若不是她是浮白的亲妹子，我都怀疑她是为了给自己的女儿叶白铺路。当年她和我议亲之时就是如此。她在白龙部的名声坏透了，没人愿意娶她，浮白就想把范围扩大，往外找，青龙部和黄龙部她不敢高攀，就找上我们赤龙部。我一听是月白，吓得一年没敢回神农山。后来我回了才知道，阿姐给拒了。之后她就看我们赤龙部的哪哪都不顺眼。”
“是，青鸾，今日之事，你怕是被我们连累的。月白其人，一向爱找赤龙部的麻烦。”朱赤抱歉地看着我。
“说起来，若是月白每想伤害一人或一龙，就要赔上一件神器，那白龙部有多少神器也都是不够她造的。真不知浮白是怎么养出这样败家的少主的。”朱赤嗤笑一声，喝了口案上的蜜浆。
“白龙部的库藏很富有么？”我问道。
“哪能啊。若说黄金、良田，四部都不能与轩辕之丘相比。若说神兵、矿产，云梦四泽当是第一。若说草药、珍禽，神农山首屈一指。三部都位于陆上，若说水下之物，黑龙部自是魁首。北海每年仅是夜明珠这一样的进项，就很可观了。而碎叶冰原的库藏神兵，怕是连云梦四泽的零头都比不上。其他的也没甚么值得一夸的。”
丹赤继续说道：“如今黄龙、赤龙、黑龙、白龙四部都有两位少主，最后由上一任龙王决定让谁来继位。可青龙部不是，这百年间青龙部有且只有一位少主，这位少主神秘的很，深居青龙神殿多年，从未在四部面前露过脸。
我们一直以为，是那位少主不爱与外界交流，不喜欢出门，更喜欢深居一室，又或是身子较差，需要长期静养，不能出远门或见客。却是从未想过，原来这位少主，竟是一直没找到。
可即便是找不到龙，一百二十年间，云梦四泽的青龙神殿也从未想过另立少主。”
朱赤道：“这也就是说，青龙部举族上下，都在翘首以盼……这位少主的归来。”
封羽看着我，道：“青鸾，你是如何想的？”
我？
“我对自己的身世并不十分好奇，但既然青芊女主都找上门来了，云梦泽一行便是少不得的了。还是得回去看看才是。”
丹赤用食指捻了一颗核桃仁，笑着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小娘子，你就不怕你一进去就给她们扣下了，然后就得留在云梦泽等着继位？那不就跟坐牢一样？”
听得此言，朱赤毫不留情地踹了丹赤一脚，还狠狠瞪了丹赤一眼，丹赤手中刚剥好的两颗核桃仁也被撞飞，洒落到房间的角落处，丹赤委屈地闭上了嘴。
“青鸾，你打算何时回云梦泽？”朱赤问道。
丹赤见这地方没他什么事了，便安心地缩在原地，专心致志地开始剥着剩下的核桃。
“等今年的龙族大会结束了便去罢。躲是躲不过了，既然阴差阳错地在北海遇上了，总还是要去看看的。”我答道。
“既然你是回去认亲的，我和丹就不便跟着你一起去了，青鸾，你自己多珍重。”
“好。”
睡前的活动以丹赤给我们三个人一人塞了一把剥好的核桃仁为结束。吃完核桃仁，我们四个便各自回了被褥处入眠。
我再一次睡不着了。只这次是因着心事重重而睡不着。我开始想念神曲了。也不知道神曲现下在做甚么，醒了没有。
我从被褥中探出半个头，看着身旁睡熟的朱赤，又将头探地更出些，看向远处的封羽。
我想了想，卷着身上的被褥，跑到了封羽旁边待着。
刚卷着被子躺下，正想着看看封羽睡着了没有，便见少年在我眼前睁开了眸子。见了是我，封羽的眼里，倒是半点意外也无，只现出几分慵懒的神色。
“你醒了？是不是我吵醒的？”我比划着口形对封羽说道。
封羽摇摇头。
我看了一眼我身上穿着的是青龙部的全套衣裙，睡前并未换下，现下十分周整，便也不必避讳了，索性离地封羽近了些，凑在封羽耳畔说道：
“封羽，你和我回青龙部吧。”
“青鸾，我是人族，已经来了你们龙族的集会，再常去你们龙族的聚集地，怕是不妥。更何况，此番你是回去认亲的，我一个外人，到底不合适。”
封羽还是那么讲道理。
可我才不想和他讲道理。
“封羽，谁说你是外人了？”我以为，封羽和神曲合该是我的娘家人才是。
“而且，这次回去好多事情啊，青卿女官说，要准备少主的继位典仪，要熟悉云梦四泽的每一处，要熟识青龙各地的将领们和族龙们，哦，青卿女官还说，要给我选个丈夫。”
一想到这，我就更加头疼了。我费了那么大力气，才让北海的黑簇少主打消想法，还为此得罪了封羽，这回竟是一回云梦泽就要再度选夫，我受不住。想不到龙族的族龙和人族一样，姑娘家一到了适龄的境地就要急着择婿成婚。
不知道为何，我忽而觉得身边的空气冷了几分。
我正诧异这是哪里来的寒气，我也没有释放灵力啊。
“好。”
封羽这就答应了？
“封羽，你不用回京都和千机阁吗？万一京中有事发生，怎么办啊。”
“不必。眼下是年末，已经没甚么事了。京中若有急事，千机阁会派信鸽来送信。家中若有事，爷爷会让仙鹤催我回去。”
“哦”
“封羽，神曲要是知道我来了一趟北海，就多了一家子人，还要带个夫君回白龙潭给她看看，神曲会不会气死？”
我想，神曲的叶子肯定要掉了满地都是，没准还得气的发黄。
“你当真打算成亲，还带那人回白龙潭找神曲？”
“好像也不成啊封羽，我现在的身份不是裴家的九娘子吗？我要想成亲，得经过裴大人和裴夫人的同意罢？”
“你若是一心想留在云梦四泽，便不必回裴府了。青鸾，裴府那边，我会帮你处理好。”
“”
“封羽，我听青卿女官说，青芊女主想见我想了一百二十年了，如果我不是她要找的少主，她一定好失望好难过啊。”
封羽正欲开口，却见一旁的丹赤翻了个身，我唯恐丹赤醒过来，忙念了句瞬移诀便回了朱赤身旁躺下，吓了一跳。
封羽轻笑一声，也躺下了。
第二日，我去寻了青卿女官，告知了这个决定。
青卿女官眼里满是克制的欢喜，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恭声道：“是，少主，臣这便去寻尊上，尊上定然欢喜。请少主稍作准备，不日臣等便可带少主回云梦泽。”
上午，听闻白龙部的人已经提前回了碎叶冰原，未曾参与最后一日的宴会。
昨日寻珍珠之事还未有定论，黑貘想起了此事，便又提了起来。
“黑耀大君，栎赤有话想说。”席间，昨日寻到盒子的赤龙族姑娘站起身。
“那个盒子，栎赤并非是第一个发现它的人，彼时我探查到那片水域附近，正欲深入之时，却见得那盒子浅浅地浮在沙子上。我本以为，是那片水域风大，或是有鱼蟹经过，不慎将盒子挖了出来，昨日听闻鸾赤姑娘，现在或许该尊称她为青鸾少主，和月白少主之事才知，那个盒子是她二人先寻到的，先于我。”
我看着这位姑娘甚为眼熟，一时间却想不到在甚么地方见过她，直到听得这位姑娘开口说话，才反应过来——这位栎赤姑娘，正是当日送了花给丹赤，然后丹赤把人家送的花吃了，气的人直跺脚的那位姑娘。
黑耀大君犯了难，想是不知该如何判定这五斛珍珠的归属之事。
我以为身在北海，便该遵循方才黑耀大君所说的游戏规则，便道：“黑耀君上，青鸾以为，君上一开始定下的规则，便是谁寻‘出’了此物，珍珠便是谁的。栎赤姑娘将盒子拿到了手上，又带回了北海水宫水星殿，珍珠便合该是她的。”
黑珍珠的归属问题尘埃落定，栎赤有些不好意思，便私下找到我，打算分我一半。我并未要那两斛半黑珍珠，只取了蓝盒子里的一颗，作为纪念。
下午，朱赤带着丹赤和其他赤龙部的族龙回去了，我便带着封羽跟着青芊女主去了云梦泽。
云梦四泽由九溪泽、西子泽、彭泽和兕（si)子泽组成，是上古青龙族的领地所在。四泽相隔并不算远，都有水道相连。其中九溪泽是青龙们的聚居地，占地最大最广，泽内有九条溪穿行其间，水系四通八达，行水路可至结界外的人间。西子泽则是青龙族的兵器库和演武场，有青龙将领居于此地，西子泽的湖水下珍藏着青龙部万年前的上古神器和兵刃。彭泽灵气最盛，是修行的绝佳去处。兕子泽则是历代青龙先祖的埋骨之地，青龙以水为棺，仙逝后长眠水下。
青鸟载着我们回了九溪泽，我下了车架后，青卿女官将两间宫殿分给了我和封羽，我让封羽先安心住下，随后，青卿便领我去了青龙主殿。
青龙神殿的后殿之中，保存了青龙部历代以来的龙族族谱，我跟随青芊女主入内，看得青芊女主玉手轻动，画出一道灵诀，一道盛大的青光在空中升起，青芊女主手中出现了一本白色的书，而字迹一点点在空中浮现出来。抬目所见，上面用龙文书写了许多文字，记载着：
青龙族第一任龙王青澜，王夫青枫；
第二任龙王青竹，王夫翎赤；
……
龙王青芊……长女青宁，生子，下落不明，现为——青龙少主……
随着青龙少主四字的出现，族谱上的文字处飞出了一道细细的藤蔓，一片薄薄的柳叶飞到我的身侧，我伸出手，那片叶子摇摇晃晃地落入我的手中。
那细长柳叶的四周带着金色的光泽，很快便一路往下，印在我左手的腕间，在掌心下三寸处的肌肤上，留下一个叶子形的印记。
不多时，那印记便消失了，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便是青龙王族认祖归宗的印记，青鸾，以后你便是云梦四泽的子孙了。”青芊女主将族谱合上，点点光束在空中逐渐消散。
“青卿，把你的儿子青颢叫过来，让他带少主去兵器库。”青芊女主看向台下的女官青卿，温声道。
“是。”青卿领命下去，不多时带来了一个少年。少年面容清秀，身姿俊逸，身着青色圆领袍，手上拿着一方古老的玉竹简。
“青鸾，去西子泽看看罢，西子泽的兵器库是我们青龙部的先祖留下的，那些都是你的。”
那名为青颢的少年走到我面前来，恭声行礼，道：“少主，请随臣来。”
我跟着青颢走出青龙神殿，从青龙神殿正前方的空地而出，一路向正北行进，到了云梦四泽中的西子泽。
“西子泽的水下，便是我们青龙族的兵器库所在了。”青颢提及西子泽和兵器库，有一种抑制不住的自豪感。
青颢使用灵力，催动了兵器库的阵法。不多时，万年寒冰制成的大门缓缓打开，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兵器库。
西子泽的兵器库呈现雪花的六边形状，以上好的汉白玉为底座，内里是青色和雪色的光，纯白和浅青交织在这座巨大的兵器库里。地面上正中部正是六瓣雪花的形状，形容精致，细致到每一片冰霜都丝丝缕缕可见。六壁都是亘古不化的万年寒冰，那些寒冰宛若雕琢好的玉石一般，制作精美，纹丝未动，又像是透明的玻璃般，映照出各式兵器的模样，足足数千件。
雪花形状的兵器库里包罗万象，六壁之下分别摆放着一件神器，我看见了一面战旗、一把□□、一条赤色长鞭、一把弯弓、一盏银灯和一只圆鼓，这些兵器显然是上古时期所遗留下来的，周身都含蕴着浑厚的灵气。除了这六件之外，还有许多闪着寒光的兵刃。
“少主，那面战旗名为蚩尤旗，是蚩尤大帝在战场上所用。那把红缨枪名为赤炎□□，跟随旸赤女主出征多年。那条赭鞭名为神农刺，是神农炎帝所制，曾是神农国的国宝。那把弯弓名为玄嚣弓，又名青阳弓，曾是轩辕古国的君主轩辕黄帝赐给轩辕国一位将军的。那盏银灯名为青澜灯，是青澜女主选了万年冰玉的灯身，大椿木的底座亲自制作的。那只圆鼓名为神农鼓，是神农国先民所做的战鼓。”
这六件神兵皆是榜上有名，蚩尤旗位居《龙族兵器录》第四，神农刺位居第二，赤炎□□位居第六，青阳弓位居第五，青澜灯位居第八，神农鼓位居第十一，如今竟是一齐出现在我面前。
随着我走进这座兵器库，一步一步靠近这六瓣寒霜，我感到周身的气息和灵力波动，六壁之下的六件神器也在嗡嗡作响，如同古琴的弦一般阵阵颤动。
“少主，青龙部的神器是上古神物，他们认主，认得少主的血脉。”青颢解释道。
青颢又随手拿起这座兵器库中的其他几件兵刃，道：“这对铁指环名为九黎刃，是九黎大妃所有，在《龙族兵器录》上位青颢又随手拿起这座兵器库中的其他几件兵刃，道：“这对铁指环名为九黎刃，是九黎大妃所有，在《龙族兵器录》上位居第二十四。这只玉瓶名为韩流瓶，位居第三十一。这几样是寻常神兵，在云梦四泽算不得甚么贵重兵器，但放到白龙部，可堪镇族之宝了。少主有所不知，重白玉绫能被列入《龙族兵器史》和《龙族兵器录》二书中，并非是因着重白玉绫本身有着多么强大的力量——自然，重白玉绫也算得上是一件神兵，但远远不应被列入前三十的位置，更是不能和与之齐名的、位于第十的重白锏相提并论。重白玉绫能位居三十，是因这条玉绫是西王母亲手为重白女主打造的兵刃。”
我看向这些兵刃，从最左方的那面战旗看到最右边的那只鼓。
最后，我将目光放回这座兵器库的正中。我看到六瓣寒霜汇聚于此，如同众星捧月般地将这方天地围在中间，这地方却是空无一物。
我走上前去，站到整个兵器库的正中处。
“少主小心！”青颢忙喊道。
我尚未理解青颢这话的意思，便见有一物自我的上方砸来。
不知为何，我脑海里第一反应不是躲开，而是鬼使神差一般，伸出右手，接住了上面抛下的那个物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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