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妞妞

　　一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九这天。

　　这天一大早，钱氏就来找林舒窈了，说是就算分家了，好歹也是一家人，让他们明天年夜饭的时候，去大房吃。

　　林舒窈皱了皱眉，年夜饭的食材她准备了很久，说实话，她是真的一点都不稀罕去大房吃的，钱氏见她有些犹豫，又说刚好辰辰和蕊蕊要祭祖，祭完祖便顺便留在大房一起用饭，好歹是过年，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吃个饭，让天上的周父周母看了也放心不是。

　　林舒窈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半坡村这边的习俗，每年的大年三十吃年夜饭之前，是要先开祠堂祭祖的，林舒窈去年因为刚来的原因，对这些习俗也不熟悉，不清楚有这么一回事儿，年三十的时候，压根没有带两个孩子去周家祠堂，只是在家摆了香案而已。

　　为这事，这一年来她没少被钱氏和吴氏明里暗里的挑刺儿，就连里正都问她这事儿，还嘱咐她，就算分家了，辰辰和蕊蕊也是周家人，不能忘本，林舒窈理亏在先，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说今年一定带着孩子去祠堂祭祖。

　　既然这是习俗，林舒窈自然是要遵循的，况且周父周母在的时候，对辰辰和蕊蕊也是极疼爱的，如今人已经不在了，如果有机会，林舒窈也想让两个孩子当着他们的灵位磕个头。

　　大年三十这天，将家里收拾好，林舒窈就准备带着两个孩子去周家。

　　临走前想着好歹大过年的，她又去村里的杂货铺子买了两坛子酒，酒买回来后，林舒窈又从家里之前买的猪肉里割了两条下来，窄窄的一条，估计也就一斤的样子。再将她昨日处理好的两只老母鸡装上，将这些东西一分为二，装在两个不同的布袋子里。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娘仨才一起去到周家。

　　周老大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腿也能下地了，不过还不能太过用力，只能用一根拐杖支撑着分担些重力。

　　林舒窈去的时候，他正搬了个椅子坐在门口晒太阳，瞧见林舒窈他们过来，脸色顿时阴了下来，直到看到她手里提着东西后才稍微没那么阴了。

　　林舒窈冷笑了一声，明明就是他们非要他们娘仨过来吃年夜饭的，现在人来了就给她摆脸色，搞得好像她很愿意来这儿似的，还真是可笑至极。

　　还是吴氏笑嘻嘻的出来打圆场，“弟妹你来了啊，你说说你，咱们虽然分家了，不过那也是一家人不是，这分家一年多了，你可是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们。”

　　吴氏语气略有责怪，一边说着，还一边指了指林舒窈手上的东西，“这是给我们带的？你说你，来就来，还带什么礼，怪客气的。”

　　林舒窈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明白，吴氏怎么变得这么热情了，她跟吴氏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吴氏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是一点也没闲着，一把接过林舒窈手上的东西，嘴角笑的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

　　她将林舒窈手中的布袋打开一看，只有一摊子酒，和一条一斤左右的肉以及一只老母鸡，顿时变了脸色，有些不满的啧啧嘴，“就这么点东西？我说弟妹，你也太小气了吧，全村的人都知道你挣大钱了，结果你回来就带这么点礼，你打发叫花子呢？”

　　林舒窈觉得有点好笑，刚才还跟她说他们是一家人呢，带礼物显得太过客气了，这转过头就开始嫌弃她的礼不够厚重？

　　一斤猪肉，一坛酒，一只老母鸡，这礼还不算贵重吗？村里那些个出嫁的大姑娘第一次回门带的礼也不过如此了，她还想要怎样，要她把家里所有的家当都当做年节礼送给她才显得厚重？

　　林舒窈懒得搭理他们，直接看向钱氏，“大嫂，时辰不早了，咱们先祭祖吧。”

　　她今儿是掐着时间来的，到周家的时候正好就是祭祖的时辰，林舒窈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等会儿祭完祖，她就象征性的吃几口饭菜就带着孩子们回家去。

　　反正家里食材都备着呢，灶上也炖着鸡汤，她再炒几个菜，也能凑一桌像样的年夜饭，不比大房的差。

　　说是祠堂，不过是一个小房间里面，摆满了周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祠堂是不允许女子进去的，林舒窈只得牵着蕊蕊在外面等着，跟她一起的还有吴氏以及她的大女儿妞妞以及小儿子喜蛋，钱氏则在灶房准备年夜饭，原本这祭祖的时候，所有男丁都是要参加的，但是吴氏的小儿子喜蛋今年才一岁半，年纪太小了些，而且这孩子现在正是人嫌狗恨的年纪，钱氏怕他在祠堂捣乱，便提议让他在外面玩耍，今年就不要进去了，吴氏倒是没什么异议，这祭祖本来也就是走个形式，她还担心里面的香火呛着了她的宝贝儿子呢，她巴不得喜蛋不进去。

　　吴氏跟林舒窈站在祠堂外面，妞妞则带着弟弟在一旁玩耍。

　　许是太过无聊，吴氏从兜里抓出一把葵花籽，找林舒窈搭起了话，“我瞧着蕊蕊这一年来长胖了许多啊。”

　　林舒窈看了她一眼，心想着这人刚才还跟自己闹了一通，转脸儿就又能什么事都没有一样旁若无人的跟自己搭话，也真是奇了。

　　林舒窈转过头，淡淡的回了一句，“还行吧。”

　　林舒窈明显不想跟吴氏说话，奈何吴氏根本没察觉，还在喋喋不休的说道，“要我说啊，这丫头养这么好有什么用，将来注定是别人家的人。”

　　林舒窈没有理她，同样的话她不止听过一次了，就算是在前世那样提倡男女平等的环境下，这样的话她也是有偶尔听过的，一开始她也气愤恼怒，到现在，她倒是没那么介意了。

　　重男轻女在哪个时代都是无可避免的，她改变不了别人的看法，但是别人也别想改变她的看法，在她看来，辰辰是男子，将来有很多条路可以走，而蕊蕊是个女子，就算她再疼爱她，也不能为她改变这个世界，她将来注定要比辰辰有更多的身不由己，比起辰辰，她反倒更是心疼蕊蕊。

　　正说着话呢，那边不知为何，喜蛋突然趴在了地上，还张嘴哭了起来。喜蛋是吴氏头一个儿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都一岁多的孩子了，她平日依旧是抱在手上轻易不肯离了人的，这会儿见宝贝儿子哭，吴氏连忙冲过去抱起孩子抖了抖，双脚在原地踏了两下步，嘴里‘哦哦’的哄了起来。

　　等到好不容易喜蛋止住了哭，她才问道，“怎么了宝贝儿？告诉娘，是谁欺负你了。”

　　喜蛋儿揩了一把鼻涕，指着妞妞，“姐姐，姐姐打我！”

　　吴氏平日最宝贝这个儿子了，一听这话还得了，扭过头一脸凶狠的看着妞妞。

　　妞妞吓得倒退了好几步，一边退，还一边扭着头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打弟弟，是他自己不小心摔倒了，磕在地上的。”

　　“就算是他不小心磕在地上的，你不知道拉他一把，我让你照顾弟弟，你就是这样照顾的？”吴氏怒气冲冲的抱着儿子，喜蛋儿哭了如此久，这会儿已经打起了嗝来，更是让她心疼不已，她顿时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到了女儿头上，一边抱着儿子就冲了过来，腾出一只手就要往女儿脸上抽，“你死人呀？你看着你弟弟摔倒你都不知道拉一把，我看你就是成心的，你这死丫头，老娘今天不打死你，你倒是翅膀长硬了！”

　　林舒窈皱了皱眉，妞妞也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她能照顾得了谁，吴氏自己躲懒将孩子扔给女儿，如今儿子摔倒了，又把一腔怒气发泄到女儿身上，这还真是不讲道理。

　　眼看着吴氏的巴掌就要落下，林舒窈想都没想，就上前一步，拉了妞妞一下，躲开了吴氏伸过来的巴掌，吴氏这一掌落了个空，心里的火气登时如同沾了热油一般，腾的一下就燃了起来，连双眼都喷着火，“你这死丫头，你还敢躲，今日我非得打死你不可……”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四处找竹棍。

　　林舒窈皱着眉头看吴氏骂骂咧咧的样子，妞妞吓得脸都白了，躲在她身后还在抽噎，顿时也有些心疼，劝说道，“行了二嫂，刚才妞妞也说了，是喜蛋自己不小心摔倒的，妞妞年纪小，喜蛋儿又不轻，她就算想拉也未必拉得住。你别太苛责了。”

　　“弟妹，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家可不像你似的，家大业大的，把女儿都当个宝，我们家穷，娇惯不起赔钱货，这女儿生下来就是要干活的。妞妞没有照顾好弟弟，那就该打，弟妹啊，我劝你，这别人家的闲事不要管，赶紧给我让开！”吴氏说着说着还来气了，怒气冲冲的看着林舒窈。

　　这怎么还扯到她身上来了，林舒窈觉得吴氏现在有些无理取闹了，她有些后悔管二房的这闲事，可一想到身后扯着她衣角还在颤抖的小丫头，她心又一软，抬头冷冷的看着吴氏，却是半点都不肯让。

　　许是她们争吵的声音太大，吵到了祠堂里面的人，周老二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嚷嚷啥呢，还不赶紧给老子闭嘴！”吴氏脸色抖了抖，还有些不甘，她自从生了儿子之后气焰十足，但她也知道自己丈夫的脾气，这大过年的，若是惹得急了，恐怕要被一阵好打，因此也就识相的住了嘴。

　　冷冷的看了躲在她身后的妞妞一眼，那冷冷的目光才落到了妞妞身上，小丫头被她一打量，浑身鸡皮疙瘩直往身上窜，忍不住一手抹着眼睛，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林舒窈看她哭得难受，不免有些心疼，转过身蹲下身去伸手过去握住她的小手，将她拢在怀里小声安慰着。

　　吴氏看见这场景，冷笑了两声，才道，“你给我等着，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说完抱着儿子就去灶房找钱氏去了。

　　等吴氏走后，林舒窈又拍了拍妞妞的小肩膀，“没事了，她已经走了，不怕了啊。”

　　林舒窈原本是想安慰小丫头的，谁知却是适得其反，刚一开口，小丫头顿时放声大哭，仿佛要把这么多年来受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一样。

　　眼看着妞妞哭的越来越伤心，林舒窈的心也跟着没来由的一阵疼，想到这孩子这么久以来，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心里跟有人拿刀剜一般难受，将小丫头再度拢进怀里，二房的事情她管不了，也不能管，不过想到这个孩子，她又觉得心疼，“妞妞，好孩子，别哭了，以后你娘要是再打你，你可不能傻傻得愣住原地任由她打，你得跑，知道吗？”

　　吴氏那个暴脾气一旦上来，下手没轻没重的，妞妞还这么小，又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原因，瘦的皮包骨，风一吹感觉就要飘走似的，这小身板，怎么能承受得住吴氏的巴掌。

　　妞妞抿着嘴唇，她眼睛里带着泪水，泪眼汪汪的靠在林舒窈的怀里，哭的更是大声了。

　　这孩子实在是受了太多委屈了，以前没有人给她出头还好，这会儿因为林舒窈刚刚的维护，压抑的情绪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哭的好不可怜，林舒窈怎么哄都哄不好，还是一旁的蕊蕊见她哭的实在厉害，从兜里抓出一把糖，递给妞妞，奶声奶气的说道，“妞妞姐姐，别哭了，这糖送给你吃。”

　　吴氏本来就抠，又重男轻女，平日就算买了糖，那也是给喜蛋吃的，哪有妞妞的份儿，这丫头经常看别的小孩子吃糖，可自己却还从来没有尝过这味道。

　　她终于止住了哭声，小心翼翼的接过一块糖，塞进嘴里。顿时刚才还梨花带雨的小眼睛弯了起来，林舒窈笑了笑，敢情她刚才哄了这么久，还不如蕊蕊的一块糖管用。

　　林舒窈摸了摸妞妞的头发，笑道，“以后你若是想吃糖了，就来找三婶。”

　　妞妞看着林舒窈，眼睛有些湿润，嘴里软软唤道：“三婶儿～～～乃对我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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