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浮生慕好（三）
荣焕没想到会在校场上见到欧嘉林，但他向来不是多事的人。对皇帝公主行礼后他便站在隋捷的斜后方，等待着隋捷的命令。
这只是左月的部分储备兵，精兵一脉仍在关隘驻守。当初隋捷只给了他这三千兵，要他主动奏议校兵，还要他全面提升这支部队的质量，对外宣称为精兵。
看着台下排列有序的士兵，隋捷大手一挥让荣焕开始，转身登上最高席，以丞相为首的众高官逐一落座；欧嘉林和隋慕好的身份不适合参加左月的国事场景，便被仆从带去了相隔十米左右的屏风后落座。
欧嘉林兴致勃勃地看着荣焕指挥军队演习，完全无视了一旁的公主。而隋慕好现在满脑子想着父皇身边的隆韬总务何时又有了一位母亲；最坏的想法浮现在脑海，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想喝口茶压惊，却被一旁聚精会神看着练兵的人吸引去了目光。
“这位公子，”隋慕好将茶杯放好，见欧嘉林没有回应她，又说道，“君珑最近安好？”
自动检测到关键词的欧公子不舍地收回眼神看向隋慕好，他隐隐约约感知到君珑和面前这个女子的关系不好，所以自己都不曾看她一眼，却没想到堂堂公主主动和自己搭话。
“前几日公主不是见过吗？”
隋慕好哑然，“公子为何会来？”
“应邀。”
“谁的邀？”
“令尊。”欧嘉林只看了她一眼便又看向台下的士兵，他不想与隋慕好多言。
隋慕好不禁一挑眉，“阁下是清影堂堂主？”
“如假包换。”
见对方不愿与自己说话，隋慕好也不为难，重新端坐好喝起茶来；不愿同她说话没有关系，许多人见着她都毕恭毕敬，隋慕好心里想她有的是办法。
那天欧嘉林拜托站在屏风旁的仆从给隋捷通报一声便离开了王宫。回到清影堂时君珑一行人都在会客堂等他，欧嘉林再次觉得今天没有白去；倒是归海始终不愿相信隋捷喊他去就只是这么简单地结束了。欧嘉林说可能是校兵让隋捷十分满意，忘记他这个人了。
可有人没忘，隔天一早王宫的仆从再次拜访清影堂堂主，说公主有请；而欧嘉林去了之后只是被叫到校场去，教隋慕好射箭，中午用膳时又请他回去。一连三天，隋慕好的仆从拿着公主的令牌不分时候地请人。清影堂众人疲倦不堪，尤其是君珑，像是被关了禁足。
第三天下午欧嘉林再次被请去王宫的时候，君珑直接拜访了荣焕的将军府，询问他难道王宫上下没有一个武将能教导公主了吗？
荣焕对君珑说的这件事有所耳闻，可自从他成婚之后，除了练兵那天去了一次校场，其他时候都是晚出早归，去兵部露个面便回府了。君雅望在君珑一旁站着，想了想却说了一句，“姐姐你原来这么担心欧公子？”
君珑接过君雅望递过来的茶，皱着眉说道：“我是在担心隋慕好。”
君雅望以为君珑在害羞，所以答非所问；□□焕清楚。
“需要我明天去校场转一圈吗？”
“不麻烦你了，”君珑将茶杯放下而后看向君雅望，她也是一时恼火才来了将军府，现在想想不能将荣焕牵扯进来。
“就这样吧，我先走了。”君珑摆摆手拒绝了君雅望送她出府。走出来后君珑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还是去清影堂吧，得等他回来。
远远看到“怡堂清庭”的匾额，君珑沉闷的情绪稍微缓和。再走近一些，君珑看到一袭月白色的俊朗身姿，那人正在仰头望天；君珑不禁也抬头看去，除了黄昏下的飞鸟，这片天空一无所有。
故意悄悄地走近，那人却保持原动作问道：“你去哪里了？”
君珑知道欧嘉林一定会发现她，站到他身边同他齐立并说道：“欧嘉林，你被隋慕好注意到是我的错，所以我一定帮你尽早脱身。”
“答非所问。”欧嘉林侧身低头看向君珑，“而且，我不是说你喊我阿屹就好了吗？”
“好吧，阿屹，”君珑不想在称呼这种问题上同他浪费时间，“我希望你知道，隋慕好她一定是别有用心。”
“这三天，我感觉自己被她耍了。”欧嘉林如实说道，“表面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可她处处让我不舒服。你们以前有过矛盾？”
“抱歉，”有些事君珑并不想和别人说，只好转头看向他，“如若明天再有人来，我会让南叔回绝的。”
“不抱抱我表示一下安慰吗？”欧嘉林可怜兮兮地小声问道。
君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她还需要找沈南星和归海商量一下明天如若王宫的人再来的话该如何应对。因为卿明的事，君珑这班子人对隋捷并没有太多好感；而对隋慕好，除君珑外知道卿明死因真相的只有荣焕和被君珑醉酒后告知的沈南星。
之前的清影堂与左月王宫总是保持着一种上下之间微妙的平衡，如欧嘉林在隋捷面前所说的那般，清影堂的存在实质上是为了维护左月的安稳，但它并不维护左月的皇帝。君珑想可能是桃花大院的事有些许僭越左月朝纲，纵然怂恿杀人是被污蔑的，但安置外乡人是事实，所以隋捷找清影堂堂主去王宫并且被请去看练兵当下马威，君珑理解；但她不理解为何隋慕好频频召欧嘉林入宫。
“总之，明天再来人，无论对方说什么，我拒绝就是了。”沈南星说，“或许我早就该这么做了，不该给皇帝面子。”
归海点头附和道：“不知道那人罐子里卖的什么药，阿魏也不喜欢她。”三人沉默良久，该说的好像都说了，但总觉得还有些什么被遗忘在角落里。沈南星向君珑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随后说道：“早些休息吧。”
翌日，五月十九日，沈南星用过早饭之后便和归海在会客堂坐着饮茶，顺便注意大门的动静。果不其然，隋慕好的仆从又来了，可谁能告诉他，后面那衣容华贵的左月公主又为何而来？
“见过公主。”沈南星面色平静地向隋慕好行礼，归海则率真地站在一旁不想搭理来人。
隋慕好不介意更是不见外地在会客堂的主位上坐好，“这位公子不必多礼，我是来见你家堂主的。”
“堂主他……”沈南星直起身看向隋慕好，那人的眼睛灵动天真，仿佛真的只是来找一位朋友。“堂主应该还在厢房休息，我即刻命人去请。”沈南星看了一眼归海，后者会意后便离开了。
隋慕好蛮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会客堂的布置结构，而后看向沈南星，说起他方才蹩脚的理由：“往日这时候你家堂主可都是陪本公主在校场练箭了。”
沈南星心想我说要是在用餐估计你会非要去看一眼吧，面上却毫不显露，礼貌回复道：“堂主为处理这三日积压的事务，大概是没有休息好。”隋慕好也十分配合，点点头说道，“他毕竟是一堂之主，应该的。”
见沈南星不搭理自己，隋慕好又接着说道：“那日荣焕将军大婚，本公主看到你家堂主和君府的三小姐走得很近呀？”
“我并不在场，不知公主所言为何，但我想他们都是荣将军宴请的宾客，大概就是碰巧而已。”
“是吗？”
“要不然公主以为如何呢？”
问题又抛回到自己这边，隋慕好心里也不恼，只觉得面前这个人既聪明又可惜。谈话间欧嘉林独自一人来到会客堂，归海则带着君珑去了阿魏的医室暂且回避；直直走到隋慕好面前，欧嘉林开口说道：“如若记得不错，我昨日便说过，以后公主不要再召见我了。”
“我记得啊，”隋慕好微笑着起身，“所以我特地为了你来这儿，堂主感动吗？”
“公主非要我把话说得直白吗？”欧嘉林语气更强硬了几分。
隋慕好并不想同他闹僵，岔开话题说道：“父皇要你带我去桃花大院看看。”
见欧嘉林一副皱着眉头觉得自己无理取闹的眼神看着自己，隋慕好无奈，纤手一摆，旁边的仆从便递上来一张被丝带系好的金边白宣纸。“看看吧，否则有些人要在心里嘀咕本公主不自重。”
欧嘉林一动不动，沈南星只好出来打圆场，“不曾质疑公主，只是那大院多是流离失所的外乡人，公主的身份去那里怕引起哄乱。”
隋慕好恍然大悟似的点头说道：“是本公主疏忽了。其实那种地方，”稍微顿了顿，语气温柔却字字带刺，“在我眼里和北苑差不多。”
北苑是左月皇室每年秋天狩猎的地方。
欧沈二人都不搭话，隋慕好以袖掩面道：“瞧我，都说了些什么，那北苑的牲畜怎么能和人比呢？但是那人比牲畜老实一些就好了。”
说完这些，隋慕好便说自己要回宫了，还要欧嘉林送她。
在离开之前，隋慕好转身附在欧嘉林耳边说了几句话，不等欧嘉林回应便上轿了。等那轿子拐过街角后，沈南星问欧嘉林方才那坏心眼的公主说了些什么。
欧嘉林看着沈南星的眼睛严肃地说道：“她说，她早就知道君珑才是清影堂的堂主；还说，要我午时最后进宫一次。”
“你要去吗？”
“去看看吧，”欧嘉林回道，“先不要和大家说。”
欧沈结伴来到医室，君珑正在被阿魏拦着说教，归海在旁边一如往常地安静地捣药。欧嘉林见君珑一脸严肃，估摸着她心里又在闹脾气了。
“他们走了？”见君珑不说话，阿魏只好开口询问；果然她这一开口，君珑便接起话茬来。
“我来清影堂少说也有十年了，还真没有哪个朝堂上的人敢大摇大摆地来这儿，”君珑沉声说道，对隋慕好的不满已经快要溢满了，“她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没见过这般不自重的公主！南叔，通知下去，以后就算是那狗皇帝，来了清影堂也得给我在门外候着。”
阿魏笑着摇了摇头，走到归海身边去了。沈南星则邀君珑去议事堂，这三天确实积压了不少的事务。随着沈南星走了几步，隐约感到一些不对，君珑回过头来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的欧嘉林。
“你不走吗？”
“嗯，”欧嘉林对君珑的询问诧异又惊喜，脑袋迅速组织起理由，“可能是这几天去王宫让我有些烦闷，来找阿魏姐开副药。”
君珑听后点点头，“那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好好调理。”说完便随沈南星离开了。
阿魏闻言向欧嘉林看去，气色看上去还挺好的。欧嘉林目送君珑走远后回过头来对上阿魏打量的目光，不禁笑道：“其实是我有私事想请阿魏姐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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