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永安夜话
自北境出发，一路南下，风光潋滟，春意盎然。
宽阔的官道，一道白色影子一闪而过。
连续五日奔波，伴随最后几屡夕阳，苏云跨进了永安城。
本想明日再去内城，但五日来脑子里的各种杂念和猜测，苏云还是决定先去黎府。
凭借官印，苏云顺利进入内城。
虽知道这么晚去打扰黎芫有些欠妥，但既然来了永安自是想要尽快知道芈如梦的情况。
黎芫父亲乃是当朝上卿之一，府邸自然不小。守卫见苏云停在门口，立马走了过来。
“请问来黎府何事？”
“我是赴黎芫小姐之约，麻烦请通报一下，就说苏云来访。”
听说是黎芫邀请，守卫不由多看了苏云几眼，心里揣度除了样子尚过得去，也没什么奇特之处，还没那匹白马顺眼。
整整一盏茶时间，守卫才走出来，让苏云跟在其身后。
苏云把白雪放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守卫走了进去。
黎府以前虽然来过，但如今再次进来，心里莫名紧张了起来。
守卫带着苏云到了偏厅，让其先坐着等待，黎芫稍后就到。
苏云坐在凳子上，心中思索如何开口，这么晚来找黎芫还是有些过急了。
“苏公子，久等了。”
苏云看着黎芫走进来，当即站起身来。
“黎小姐，好久不见，风采依旧！”
黎芫微微一笑，看着苏云眨了眨眼“苏公子觉得我和如梦谁更漂亮？”
苏云顿时语塞，黎芫今日言语有些反常，往日里这位小姐可是知书达礼，温柔贤淑，如今怎么学会俏皮了。
“苏公子不说，我也清楚。”
苏云干笑两声，“你和芈小姐，皆乃天上谪仙，各有千秋。”
“好了，我就不打趣你了。你这么快赶来，想必也是收到我手信就立马动身。不过你这次来，我也不知时候对不对？刚好有位客人来了我家，听说你来了，想要见见你。”
苏云有些疑惑，自己在永安城除了刘子炘并无其他朋友，难道是芈如梦给自己的惊喜？想到此，心里有些窃喜，这趟永安没白来。不过芈如梦有这雅趣，自己当然得配合
“黎小姐，不知是哪一位客人？可是姓芈？”
“苏公子，真能猜，不过并不是如梦。”
听到此，苏云有些失落，但心中更加疑惑。
“让你们久等了，实在抱歉。”
正在苏云猜测时，门口进来一位中年男子，其容貌甚伟走起路来气宇轩昂，一进门就对着两人拱了拱手。
苏云还了一礼，瞧其面貌，心中有了猜测。
“苏公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如梦的父亲芈维瀚芈伯父。本来芈伯父明日就要回石泉郡，正巧听到你来了我家，所以想要见你一面。”
苏云心里一突，虽然刚才见到男子的一瞬间就猜到了，但得知结果依然有些意外。
“苏贤侄，是不欢迎老夫么？我可是专程为你而来。”
芈维瀚轻轻一笑，看着苏云眼中有些异色。之前听黎芫提过苏云，称其面容俊朗，风度翩翩，如今这一看确实如此。
苏云脸色一变，也不知这芈伯父的话是真是假，专程为自己而来，这可不见得是好事。
“伯父说笑了，晚辈怎么不欢迎呢？应该是晚辈去拜访您才对。”
芈维瀚也不计较，走到苏云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苏云猜不透其用意，也不好直接坐下，脸上有些不自然。
“苏贤侄，请坐吧。见了老夫如此拘谨么？如梦可是为了你差点跟老夫翻脸呢！你这样子可对不起她的勇气。”
芈维瀚冷笑了一声，看着苏云似笑非笑。
苏云心中一沉，来之前就觉得不妙，听到对方这话，一种恐慌突然袭来。
强行压下心头的不详预感，苏云再次躬身问道。
“芈伯父可否告知在下芈小姐近况？”
“小女历来都好的很，很少冲撞老夫，直到遇到你，这几年来没少给老夫脸色。”
苏云脸色一僵，这芈维瀚刚进门时满脸笑意，一坐到椅子上瞬间就像换了个人，语气不善，言辞也变得犀利。
“伯父说笑了，芈小姐天真烂漫，心性善良，与晚辈交往也是止乎于礼，自是不会顶撞伯父。”
“老夫也不给绕圈子，小女我年前就带了回去，现在还被关在家里。老夫这次来永安就是想见见你，未曾想你去年就被派到了北境做了推官。本来打算明日就回去，没想到你来的真是及时。”
“不知伯父见晚辈所为何事？”
“哼，之前听小女信中言你容貌昳丽，文采斐然，直到来了永安才得知真相。以为凭着一手造假的功夫就能欺瞒老夫？这永安城中聪明之人并不少见。老夫至交黎柏新就是其中之一。”
苏云脸色微变，虽说芈如梦早就告诉自己芈父看出了真假，但如今被人当面拆穿，脸色还是有些挂不住，更何况《安元素帖》真迹就在人家手上。
见苏云不说话，芈维瀚摇摇头，“这次来永安，老夫也摸过你的底细。你是梁郡之人，虽然祖上也是书香世家，但如今眉山苏家早就没落，算起来你也就是寒门出身。本以为你鱼跃龙门，没想到你国试上榜也正巧遇到了贵人，即便如此最后也只谋了个推官。你少年时在梁郡得罪过薛家，这薛家有一女如今乃是吏部的太宰正妻，人家只是简单提了一句，你就被派到了北境。这其中内情也不知你是否清楚？再说你师兄沈文心，本是当年的风云人物，文武双全本是前途无量，结果却被你师傅牵连。幸好你师伯大义，才勉强保住了其官位。但如今也不过朝中浮萍，任人摆布。老夫对你知根知底，你对我芈家又了解多少？”
苏云听完脸色僵硬，不知如何开口。这芈维瀚明显是有备而来，比自己还清楚自己来历，不仅说出了眉山苏家，连师兄沈文心也颇为了解。
“今日能见你本人，也算缘分。老夫刚才与柏新兄商量过，如今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斩断和小女的所有联系，从此不得往来；第二，辞官随老夫回石泉，入赘到我芈家，老夫待你自会如儿子一般。你不用急着回答，老夫给你三天时间，你可以好好去打听一下芈家。”
苏云心中极为苦涩，尝试张嘴却迟迟不知如何回答。
黎芫见苏云脸色难看，心中有些不忍，从朋友角度来讲苏云称得上君子，言谈举止颇为儒雅。但从芈如梦来讲，苏云家世背景确实不能与芈如梦相配，但芈伯父愿意给其机会，黎芫自然乐意帮忙。
“苏公子，芈伯父家在石泉乃是世家，地位显赫，如果真去了石泉也算是光耀门楣。如梦自上次来北境之后，经常茶饭不思，望着北方发呆，拿着你的书信傻笑。我也相信你对如梦也有爱慕。所以我希望你能理解伯父，更愿意为如梦舍弃一切。”
苏云听完黎芫之言，心中感动，但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伯父，不用三天，晚辈现在就给你答复。从今之后，我苏云不会与芈小姐往来，也不劳伯父费心。”
芈维瀚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苏云又如何能接受对方的怜悯？对于芈如梦，苏云是喜欢的，甚至愿意为了得知情况连夜从太平县赶来永安。但如今其父亲的话却如同一根针深深插入胸口，令人有种窒息感。至于入赘，苏云并不是迂腐之人，只是这种施舍般的选择，苏云难以忍受。
听到苏云选择第一种，芈维瀚有些意外，但苏云如此识趣，反倒松了口气。
“贤侄，老夫不是逼你。我芈维瀚就着一个独女，如今已到婚配之年，自然颇为重视。你如今在北境做推官，说句难听的话，你这辈子的仕途基本到头了，除非你师伯愿意出手。凭你现在的俸禄如梦跟着你只会吃苦，作为父亲自是不想看见。即便如梦愿意，老夫也不能放任不管，你们太过年轻，迟早会明白老夫的苦心。自从老夫接她回去，每日都与老夫争吵，还常常拿命威胁老夫，殊不知老夫为了她劳心费神。你既然答应不往来，就留下个字据吧！免得让小女徒增伤感，长痛不如短痛。你尚且年幼，北境广袤，迟早能遇到中意之人。”
苏云心里只有悲伤，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如梦。自己终究对不起她，但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离开黎府，苏云有些失神，本是怀着满腔热情而来，如今却如同丧家野犬。
骑上白雪，苏云让其带路，既然来了永安也得去见见刘子炘。
………
“苏师弟，你这么晚来永安是有何急事？”
刘子炘见苏云脸色暗淡，目光呆滞，不禁有些疑惑，从来没见过苏云这般模样。
苏云强行露出笑意，“刘师兄是不欢迎我么？这不临近清明，特来永安踏青赏花。”
刘子炘皱眉，总感觉苏云今日有些反常，摸了摸苏云额头也不见发烫，要不是苏云身怀浩然正气，刘子炘都怀疑其是否被鬼上身了。
“谁踏青跑几千里路从北境赶过来？再说北境的景色雄伟壮观者数不胜数，用得着跑这么远。”
苏云叹了口气，也不想多说，拿过刘子炘手中的酒壶一口灌进嘴里。喉中传来的辛辣苦涩，让苏云有些陶醉，原来喝酒这么舒坦。
刘子炘见苏云不愿开口，也不再追问，这个时候自己该做的就是陪他好好喝几杯。等到来日苏云愿讲，自己就听着。要是不愿说，也不多问，谁还没有点秘密呢？
窗外月色如练，美不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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