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坐。”男生指了指旁边的空位。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
虽然男生气宇不凡，潇洒利落的样子很吸引人……但对尹一昕来讲，她会对这种看上去不好惹不好相处的人非常怵头。
即使她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四肢仿佛被麻痹了一般僵硬，她咽了口挤在嗓子眼的口水，硬着头皮坐在了空位上。坐下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后悔了。后悔为什么非要跟尹一铭坐在一起，为什么就不能自己单独一个位置。
“黑明宇，我们队的吉他手。”尹一铭探出头，指了指男生，“老妹，帅不帅？”
“嗯……挺帅。”尹一昕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能应和着。不由自主地再看向黑明宇时，发现他的脖子上有一个黑色的蜘蛛纹身。
草。尹一昕在心里咒骂。
黑明宇听着两人的谈话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顺着尹一昕看向自己的目光接着把视线回馈给了对方。他那黑色的瞳孔比平常人的着色更重，瞧一眼是幽深不见底的感觉。
尹一昕赶忙撇开眼。
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周苑宁总是怀疑尹一铭在外面鬼混了……身边有这么一个酷哥，真的很难不怀疑。
这不是偏见，最主要的不仅仅是外表，还因为她对这种看上去不好惹性格又高冷，甚至比自己还难相处的人都会有一点排斥。
生活中我们在遇到和自己相似的人时，往往不是找到知己后的窃喜，而是不由自主地心生厌恶。有人会因为对方的存在，感觉自己不再特殊而厌恶；而有人会因为对方的种种都与自己过于雷同而厌恶……
或者说白了，我们都是讨厌自己的人。
讨厌看到对方的种种，就像是看到了自己一样。
尹一铭不知什么时候和坐在后面的马成功聊起来了，两人有说有笑地非常惬意。而尹一昕就在对方的惬意下倍感焦虑。
身上像是有万千条虫子在啃食自己一样，她紧绷着身体，不敢放松。
“我有这么可怕么？”尹一昕闻声抬头，发现黑明宇竟然一直在看着自己。她又往坐在旁边的尹一铭望去，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和后桌畅聊。
“你想听实话吗……”尹一昕的头稍微低了低。
“我看着你哥长大的。”黑明宇低沉的嗓音没什么起伏变化，“既然你哥能在我旁边活这么久，就说明我还不吃人。”
尹一昕点点头。
看着我哥长大……这话应该让她来说吧。尹一昕腹诽着。
黑明宇大概就是那个从初中就跟尹一铭一起搞音乐的朋友吧。尹一铭曾经在尹一昕面前提起过，有这么一个人，又酷又帅玩音乐还玩的好，但当时尹一昕听了只是笑笑，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算是见到了，就是酷地有点过头了……
尤其是尹一昕还穿着校服，他们两个坐在一起时，根本不是一个画风，或者夸张点说，根本就不在同一个维度。
黑明宇大概也怕尹一昕尴尬，开始找话题。
“这周六咱们学校有一个开学典礼。”黑明宇边说边看了眼尹一昕，“上半场是老头们在台上演讲，下半场是欢迎高一的庆祝节目。”
尹一昕认真听着。
“我们队会上台唱歌，”他顿了顿，喉结轻轻动了一下，“是你和你哥一起写的那首。”
尹一昕觉得自己头顶好像炸了个响雷。
“你们……你们不再改改？”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觉得写得挺好的。”黑明宇一边用手摸着嘴巴上的唇钉，一边淡淡地说着，“主要是你哥不愿意改。”
“因为是你写的。”
在别人口中的轻描淡写，尹一昕在心里听了却回味无穷。她的脏不知觉得跳动个不停，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就像不断跳动着的点，时声，时节奏不。
好久……没有看到尹一铭在舞台上唱歌的样子了。
或许在尹一昕看不到的地方，他上台了很多次。但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灯光下，他拨弄吉他，手持话筒的样子了。
红紫色的霓虹灯下，如繁星般耀眼的他。
……
地理课有些无聊，老师讲课的声音像是没有音律波动极其平缓的收音机，一点点将尹一昕的身心催眠，她强撑着身子以免让自己倒下去，但最终抵不过睡虫对大脑的摧残，她妥协地叹了口气，双眼轻阖……
睡梦中，她恍恍惚惚地听到了人们的谈笑声，时大时小。她觉得自己置身事外，想要张嘴与他们一起谈话，却没有任何力气做出回应。
耳鸣声渐渐传来，她禁闭的双眼有些发酸，不知里面为何有些干涩。她想要伸手揉揉眼睛，胳膊却没有任她的意愿动起来。
好累。她想着。
身体无力地有些发软，她的思绪也不自觉地开始放空——
朦胧之中，她好像看到了黑色的森林，伴随着夜的降临，乌鸦的叫声有些刺耳。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她环顾四周，发现站在了不远处的，有些熟悉的男人。
怎么又回来了。
你不怕疼么。男人指了指心脏的地方。
又不是我想回来的。尹一昕想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很奇怪的感觉，尹一昕知道这是梦，但她就是怎样也醒不过来，仿佛灵魂与□□抽离，叫她欲罢不能。
离开我吧。
男人手里没有什么东西，手上却摆出了持枪的姿势。
她听到对方好像轻轻笑了一声，刹那间她意识到，这个笑声是如此的熟悉。
这次没有枪声，男人也好像是在挑逗自己一样。看到尹一昕呆呆地愣在原地，他如愿以偿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你别走——
尹一昕跟了上去。
但她看到前方没有了男人的身影。
整个森林里只有乌鸦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嘎——啊——”
尹一昕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这个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就在耳边回荡着。同时，她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云海中，身体的负重感让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这让她无法对这个人做出回应，嗓子像是被卡住一般疼痛。
“一昕，起床了。”尹一昕感觉有人在晃动自己的肩膀，她皱了皱眉，感到身体非常酸痛。“一昕——”
好像是尹一铭在喊她。她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勉强张开了双眼。
视线恢复明亮的那一刻，她看到一双清澈的双眼在盯着自己。咫尺之间，她感受到了一阵轻轻的呼气轻拂吹过，还有来自对方衣服上淡淡的香气。
“下课了，去教室睡去吧。”尹一铭拍了拍尹一昕的头。
两人的鼻子几乎快要碰撞，尹一昕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下，眼睛无力地看着尹一铭。
尹一铭这才注意到尹一昕的不对劲，他赶忙摸了摸尹一昕的额头，发现温度没有升高。
“怎么了，眼睛怎么这么红？”哥哥轻声问她。
她没有回话，只是摇了摇头。
“是不是做噩梦了。”黑明宇不经意一问，和尹一铭对上了眼神。尹一铭好像明白了什么，想接着问尹一昕，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尹一昕就接着摇头。
她才不要承认自己做噩梦。
承认了的话，他们会追问梦到了什么，梦到了哪里，梦到了谁。
当然，她自然不会承认，梦里梦到的那个男人的声音和自己哥哥的声音一模一样。
“饭有毒，肚子疼。”尹一昕红着眼哑着嗓子说。
……
回来的路上，尹一铭给尹一昕沏了杯热水，叮嘱了几分便离开了。黑明宇也顺手送她了一盒胃药。这让尹一昕有点负罪感——是撒谎后的负罪感。
于是她把热水都喝完了。
好了，喝完了，负罪感没有了。她擦了擦嘴，恢复到和平时无异的神态，走进了原班。
常星海捂着肚子趴在桌子上，双眼紧闭着的样子似乎是已经睡着了。
尹一昕看着他的样子，不禁感叹到，黑明宇给的药也没有浪费。她把药盒放到了常星海醒后能一眼看到的位置，之后便趴在桌子上睡觉了。
不知为什么，没有之前那么困了。她的脑袋里想的全是刚才做的诡异的梦。
是梦到尹一铭了么，尹一昕把头埋在胳膊里想着。
真奇怪……
她想着想着，脑袋又沉了沉……
下午物理老师做了个检测。成绩到手的时候，尹一昕吃了一惊。
因为游手好闲了一个暑假，她没有怎么学习的缘故，物理这一学科在她的自信心上狠狠锤了几下，自尊心仿佛碎了一地。这叫她有点羞愧，还有些懊悔。
甚至都没有及格……
再看看常星海的成绩，是她的两倍。
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样子，没想到学习成绩竟然这么好，尹一昕叹了口气，心生佩服。
“我选的全理，”常星海非常骄傲地耿直脖子，“班长可不是白当的——”
言之有理，尹一昕只能把不服咽回肚子里。
整一下午，她埋头学习始终没有把笔放下。自尊心强盛的她看不得自己退步这么快，只能逼着自己刷题学习。刷了一页又一页，用完的草稿纸一张又一张。一节自习也满足不了她，不知不觉中，她竟然一直刷到了放学。
这里晚上七点就放学。因为校长明白，让艺术生们在学校多待几个小时，并不等于多学几小时，还是有很多人偷奸耍滑滥竽充数的。所以早在很久以前，这里放学的时间点比别的高中调早了不少。
放学后大家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位置，平时吵闹的教室逐渐安静了下来。
“你不走啊，这么认真。”常星海看了眼尹一昕，发现她还在低头写字。
“那么早回去也是玩。”尹一昕没有抬头，而是抬高声线说着。
“好吧，那我走喽。”
“嗯，拜拜。”
“拜拜。”
……
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手底下窸窸窣窣的写字声没有停下，空荡的桌椅上没有了学生的存在显得稍许冷清。
夕阳的光辉在雾霭中升起，斑驳的光影透过窗户映射在书本上，此时落日正圆，余晖万千。又见晚霞，它轻描淡抹，便将整片天空染成了耀眼的金色。
尹一昕摸了摸有点酸痛的脖子。沉迷学习后她会忘了时间，集中精神而抛去杂念。解算的过程中，她的手不自觉地停在头顶的发丝间，纠结中她越是解不出答案越是想要拔头发，可后来想了想，理科生最怕秃头，最后还是把手放了下来。
最后一题终于完成，她在题上画了个大大的对钩，此刻她成就感十足。
往窗外望一望，此时金黄色的光有些刺眼，她的双眼眯成一条缝隙，长长的睫毛在光底下是浅浅的粽色。长发在斑驳光影中轻轻散下，携着几分惬意与慵懒之意。
她收拾好了作业，站起身背上书包。
回过头时，身后的位置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人，尹一昕被突然出现的身影吓了一跳，几乎要喊出声。
尹一铭坐在她身后，脑袋歪着笑盈盈地看她。
他的刘海有些偏长，但这不阻碍可以直观他的双眼。他那棕色的瞳孔上把夕阳的种种美丽描摹出来，如同镜像一般，云霭与暮色都尽收眼底。
是金光璀璨，是交相辉映，少年如同身披万丈光芒般闪耀夺人。
“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尹一昕对他的出现感到吃惊，内心又是难以言喻的雀跃。
“应该有很久了吧。’’尹一铭思索了一番，不在意地笑笑，“我怕打扰到你，就一直坐后面了。”
“回家吧。”他说着，伸出了手。
落日余晖的光芒穿透他手掌上的皮肤边缘，那一刻，光穿透红色的血液，仿佛是夜幕前残阳留下的最美生机。
尹一昕在他的手掌上拍了一下，短暂的接触甚至没有带有任何犹豫，尹一昕嘴角轻轻勾了勾，提上了书包。
“走吧。”
或许我会心动于你的诚心邀请。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我渴求时间缓慢流逝，只在这微妙的点滴间，我可以将我的爱意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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